333、番外·人间即猎场_老男人投喂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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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番外·人间即猎场

  缅甸,克钦邦恰苏丹山区。

  卡索正在仔细用枪油擦试一把最新缴获的战利品——一把M1911手/枪。

  这款半自动手/枪从1911年服役至今,经历了一战、二战,以及二战后的多场局部战争,的口径使其在有效射程内杀伤力非常可观,结构简单易拆解,故障率也很低,因此深受士兵喜爱,曾是美军最常见的武器,但弹夹容量小、过大的体积重量以及后坐力也是最主要的缺点,到今天已经很少再有人使用了,现在它的收藏价值远远高于实用性。

  但卡索却很讨厌枪管上那一行“Remington”的Logo,用他的话说,雷明顿这样世界知名的武器制造商偏爱在枪械上刻些花体鸟语是对使用者的极度不尊重,看起来骚包又娘炮,令人生厌,放在平时定会被他不屑一顾地丢在一边,连摸一下都觉着是对自己的侮辱,然而这把枪之于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M1911——美国著名枪械设计师约翰·勃朗宁的作品,一款已经被时代淘汰的武器被留在了血染的边境线上,作案者的目的很明显是为了提醒他们顾念旧情,或是哀求,又或是威胁,但前提是,他需要搞清楚到底是谁留下了这把枪,对方又希望这把枪落在谁的手里。

  “还在对他念念不忘?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是个情种,时隔多年,居然还没忘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百里述从身后拍拍卡索,靠在栏杆边点起了烟,漠视着高台下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生死赌局,“可我觉得,他对你可就未必这么深情了。”

  卡索抬眼看了看他,艰涩生硬地反驳:“也许是那个美国佬呢?”

  “你想说凯尔?”百里述哈哈大笑,“你明知道不是他的,否则你根本不会这么用心地擦拭,像对待宝贝一样,你可以骗我,但你骗不了自己。”

  说着,他又转过身来面对着卡索,微微俯下身,用一根手指抬起对方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那如幽渊般一眼望不见底的眼眸却如锋刃般可以轻而易举剖开人的心肺,再隐秘的脉动也将暴露在他赤/裸/裸的注视下。

  卡索扭过脸去,语气不善,“老板,我不想在任何场合讨论有关他的事,如果你真的无聊,可以去下面看看那几个玩□□赌的傻逼,比起我,他们一定更喜欢跟你讨论‘宝贝’的事。”

  “哟,又炸毛了,你还真是个爱记仇的人呐。”百里述笑意不减,抱臂倚在角柱边,歪头玩味地观察着他的反应,“在这片山区,你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对我使用敬辞的人,但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无限的宽容,你这样的态度还是会让我觉得不爽,矫情点说,他让我感觉到了危机感,觉得自己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了,我很伤心,说是吃醋也不为过呢。”

  “得了吧,早在十多年前你就猜到我们总有一天会为了他撕破脸。”

  百里述低沉地笑道:“在他的事情上,你总是很难保持理智,那用你现在不冷静的心态来看,我是为什么留他到现在一直没有杀他的?”

  卡索咬了咬牙,握拳一砸桌面,拿起那把M1911对着脚下的人群就是一枪,随即一个手持左轮手/枪,正在参与□□赌的干瘦男人顶着眉心的一点红,在众目睽睽下倒在了赌桌上。

  恰苏丹的人无论是贩毒集团的马仔,还是土生土长的居民,对于此类流血事件都已经司空见惯,人命的陨落丝毫不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会激发出潜藏在骨髓里的暴力因子,表现出最为嗜血的一面,早已麻木的人们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非但没有恐慌和同情,甚至在短暂的诧异和沉默后爆发出了如雷的掌声与欢呼。

  他们对毒品和鲜血的狂热是任何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正常人都无法理喻的。

  这个被罪孽与恶魔占据的腌臜之地,早已算不得人间了。

  百里述相当冷淡地瞥了那被人拉扯的尸体,摇头唏嘘:“你刚杀了亚示的儿子,虽然他不只一个种,但众所周知,他最宝贝这个。”

  “老子心情不好。”

  “我看出来了,就因为江倦?我很好奇,如果当年处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姜惩——我只是个打个比方——你会有现在的反应吗?”卡索一言不发,而百里述也没有等他的答案,自问自答道:“我觉得不会,所以看得出来,你对他是真心的。但你和他真的是缘悭一面,露水情缘,我始终想不通,你这情到底是哪儿来的,难不成爱真是做出来的?”

  卡索用枪托又一砸桌面,方才已经受了他一拳的桌子承不住他的力道,发出“吱嘎——”一声哀鸣,碎了一地。

  “如果不是你十一年前下的那道命令,看到这把枪会上火的就只有不想面对老相识的你自己,现在你还提他!两天前你抓了江倦,却以给扎古寨送车为由把我支了出去,一面都不肯让我见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所以,你是承认自己被他困扰了十一年了?可见了他你又能做什么呢,跟他再续前缘,还是再侵占他一次……或者很多次呢?”

  卡索没料到他会从如此刁钻的角度质问,一时哑然,竟想不出任何借口为自己辩解。

  “十一年前,在凌歌山乐园酒店下那个废弃已久的密室里,你对他做过什么应该没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了,八年前,再次伤害他的你已然成为支撑他恨意的唯一人选了,你该庆幸那把枪现在能握在你手里,而不是顶在你的脑门上。”

  百里述依旧是一脸温和且游刃有余的自信微笑,却令人胆寒。

  印象里,他永远都是一副笑颜,哪怕是在进行惩戒的时候。和大多数为了利益而杀人的凶手不同,他打从心底为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而感到愉悦,是真正乐在其中,享受着生杀予夺的快感,是普遍认知中的典型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这也是当初卡索毫不犹豫选择追随他的原因。

  多年来,他们在利益上从无相悖之处,只有在针对江倦的问题上一再发生争执,意见永远无法统一,原因很简单,卡索对那个玩物动了情,而且一爱就是十一年。

  这在百里述看来是荒唐可笑的,他无法理解猎食者出于什么心态才能对猎物产生感情,这就像人爱上了家禽牲畜,豺狼虎豹眷恋着狡兔孤羊,他无法理解卡索为什么会爱上一盘餐后甜点,就像对方也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人抱有最大的恶意一样。

  ——江倦之于他们始终算不上阻碍。

  “卡索,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你这性格的,直来直去,有什么话从不憋在心里,也不会背后捅人刀子,最重要的是,你虽然浮躁,但忠诚无人能及,这山区里我不信任何人,却可以把命交给你。”

  卡索冷静下来,闭眼叹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我只会对你这样,今天确实是冲动了。”

  “没什么,看亚示那儿子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的德行也没几天好活了,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咽气。但你要明白,现在的江倦已经成了你的弱点,你不该有任何死穴,就像我一样。”

  卡索对这话不敢苟同,沉默好一会儿,才道:“能像您一样无欲无求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欲,求……”注意到他称呼变化的百里述只是摇了摇头,“你欲什么,又求什么呢?”

  连卡索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百里述扔了咬在齿间的烟头,顺势拍了拍他,“你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看来在这个紧要关头,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老板。”

  “过些日子,我会亲自去雁息——接一个人,你觉得自己应该去吗?”

  卡索深吸一口气,“老板,我可以。”

  百里述那不熄的笑意总让他感到莫名的胆寒,而对方接下来的做法,证明了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百里述拿出了一部新手机交给他,在他脸上极尽温柔地一抚,“什么时候你能眼睛都不眨的看完这长达六个小时的视频,我就觉得你是时候见他了,不过现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对他一向是点到即止,说罢便转身走了,还不忘对那些继续沉迷□□赌的,无可救药的马仔一挥手。

  他在恰苏丹这片山区的威名丝毫不亚于金三角,而在这场血腥的游戏之后,注定没落的金三角也终将被时代淘汰。

  不必打开一探究竟,卡索都知道手机里的视频内容,正是十一年前江倦在凌歌山受辱的全程记录,而另一身为施虐者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百里述太过擅长洞察人心,这让他敬畏并存,既崇拜着自己无所不能的老板,又恐惧着他所给予的无形压力,哪怕是无意间的。

  ……不,正是因为他不自知,所以才恐怖。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声,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百里述突然停下脚步回看他一眼,“我有些好奇,如果我和他冲突了,你会选择谁?”

  “……什么?”

  “要是你跟他重修旧好,他吹枕边风要你杀了我的同时,我也下达了对他的杀令,你会怎么选呢?”

  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本身没什么兴趣,只是问过便走了,甚至没有等待答案。

  而卡索也很清楚,他想要的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回答,反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具体描述,只能以行动来作答的抽象概念。

  几个小时后,恰苏丹大半山区都在炮火中化为废墟,这片被恶魔抛弃的,充斥着绝望的死地沦陷为最深层的炼狱,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因为渗透到土地里的剧毒挥发性化合物导致不再适宜居住而无法重建。

  几个月后,坐着轮椅等候在市局路口信号灯前的江倦因为没来由的心悸而注意到了他身边那个看似安分守己,融入了周遭一片安和气氛,却始终无法掩盖杀伐之气的男人。

  他缩在袖口里的手立刻攥拳,竭力掩饰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情绪化,“你是想用行动来向我证明,虽然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但还是会遵守交通规则这种最基本的道德法规吗?”

  百里述体贴地半蹲下/身,与他保持着视线的平齐,诡异的鬼眼凝视着他,只一眼就能让人沉沦其中,“想我了吗?”

  江倦凛然与他对视,他惋惜道:“看来是不想了,那它呢?”说着他用袖口套住江倦的手,温热的手裹住了那人冻僵的手指,在麻木的触感恢复时,江倦立刻感受到那紧贴着他的皮肤,攀附着他的手臂向上爬动的冷血生物。

  “黑王蛇的寿命普遍在二十到三十年不等,记忆力却很差,八年前的事早就忘干净了,所以现在的它不认识你这个‘老情人’,很可能再次将獠牙刺进你的身体。不过它这些年脾性温顺了许多,下嘴总能掌握好轻重,不至于像当初对你那样把人伤的太重,你说我是该为它有了觉悟而高兴,还是为它丧失了凶性而愤怒呢?”

  江倦只是面无表情地应道:“教养不好宠物,是主人的过失,难道你还要把罪责强行加在受害人身上吗?”

  百里述低笑着掰开他的手,强行插入其中,扣着他的五指,“战栗都掩饰不住了,害怕,还是愤怒?我有些后悔,在教堂的那一天,或许不应该那么干脆地放你走。”

  “所以呢,你现在又要来抓我了吗?”

  “怎么会,我说过会放你一次,就绝不会出尔反尔,我这次是顺路来看你的,你不用这么害怕,虽然我现在——真的很想杀了你。”

  盘桓在腕上的黑王蛇让江倦心神不宁,他尝试缩手无果,索性放弃了,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所有的不安和畏惧都是无用的,干脆深吸一口气,揶揄道:“刑啊,挺可铐的,你这日子很有判头。”

  “我看你现在真是不知死活。”

  “彼此彼此。”

  百里述笑里透着寒意,“临走之前,我警告过你的,可你还是留下了那把枪,你说我该不该把你活剥了皮挂在市局门口,让你上面那些急功近利的老匹夫看看跟我作对的下场?……就像当初的江住一样。”

  “你在说什么枪?”江倦无辜地看着他,“我们在克钦邦的救援行动是很隐秘的,没打算发生任何冲突,能配置的只有九二式警枪,之后这些警械也都一样不差的归还了局里,怎么凭空多出一把枪?”他煞有介事道:“该不会是凯尔……”

  还没鬼扯出个合适的理由,江倦眉角一抽,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但话音戛然而止,随后一道殷红的血流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百里述收回了手,在记不清第几次绿灯亮起的时候,推着江倦过了马路。

  “他如果能一直仰视我,我的计划就不会出现任何闪失,果然,人心是最难算计的。江倦,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活不过下一次。”

  “知道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江倦的态度无比淡漠,仿佛感受不到疼似的,“我跟你不是一路的,现在要回去了。”

  话音落时,红灯亮起,忽然背后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推向了马路中央,飞驰而来的车子疯狂警示鸣笛,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急停在他身前。

  那司机慌慌张张地下车查看他的状况,急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啊!我的天啊,你的家人呢?怎么就放你一个身体不利索的病人出来了,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需要我打120吗?还是110?你说句话啊,不是给吓傻了吧?喂,喂?”

  江倦恍惚失神,无心理会他关切的询问。

  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惊险经历远不及分别时百里述那句话带给他的震撼。

  他听到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是——

  “游戏正式开始,人间即猎场。”

  作者有话要说:很可惜百里述没有死在这一部,还有要强调一下,他对卡索是没爱情的,不是三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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