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曲折_寒门荣耀(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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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曲折

  惊诧之后,林宁宴第一反应是警觉。

  旧党派来的杀手?!

  正这么想时,前方那似冰雕般的人和马忽然张扬了起来,大氅随风翻飞,马蹄倏然扬起,真是劲风任摧折,雪中青衫客,他有种大雪满弓刀的洒脱。

  林宁宴尚未回味过来,那青衫客倏然回头,林宁宴几乎被吓翻坠马,他看见那人戴着一个长角的面具,下方有一些诡谲的似海浪的波纹,在雪中看起来诡异至极。

  下一刻,那人竟然对林宁宴做了一个跟上来的手势,没有半句言语便拍马狂奔。

  林宁宴脑子迅速转动,对方如果真是旧党派来的杀手,刚才便能过来一刀把他了结,没必要多此一举给他领路,况且他从平州一路南下颍昌郡,刻意不作计划专门挑偏僻的小道走,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走了这么久都见不着半个人影,他不信这样旧党的人还能追踪到他。

  如此,他壮着胆子,赶紧驰马追了上去。

  风雪中,他们一人一马,一前一后,在雪满千山的谷地迅速驰骋。

  也不知跑了多久,林宁宴有些支撑不住了,座下的马儿也早就因为寒冷疲劳放缓了速度,这时天已昏沉,随时都有可能入黑,如果天黑之前找不到遮蔽风雪的住处,那他能否撑过今晚便是未知数。

  更糟糕的是,他模糊了视线,一直给他领路的青衫客消失不见了!

  他赶紧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放眼前方都是一片雪白苍茫,哪儿还有什么青衫客?

  这个变故一下打击到了他的内心,他记起以前和文靖安闲聊,文靖安跟他说过有人在沙漠里迷路,在极度缺水的情况下就会出现幻觉,看到自己找到了甘泉绿洲,其实那是海市蜃楼,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人如果无法自己冲破幻觉,那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所以他之前看到的也是临死前的幻觉?

  这么想着,林宁宴吓出一身冷汗,赶紧跳下马捧起地上积雪给自己洗脸,大喊道:“假的!都是假的!林宁宴,不要相信幻觉,相信你自己!林宁宴!你可以的!喊出来,啊啊啊——!”

  马:“???”

  这匹马认为自己的主人可能被冻出了某种大病。

  不过经过这番宣泄之后,林宁宴冷静了许多,这时他再看前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段上坡路,两边都是被白雪压满枝桠的古松,唯有他脚下是空地,是一段坦途,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往坡顶看去,发现上面除了雪白之外,天地之间终于有了另一种颜色。

  那是一块赭黑色的石碑,上面好像刻着字。

  林宁宴不做多想,赶紧牵着马爬上去,近了发现这块石碑比他和马加在一起还要高大,至于上面的碑文,林宁宴看了直想哭!

  碑文以古朴遒劲的隶书写成,上面是三个饱经风霜的苍劲大字!

  中州界!

  他到中州了?!

  从平州首府安庆城孤身上路,晓行夜宿,水陆皆行穿越大半个平州;而后到了颍昌郡又是风餐露宿,天气入秋转冷,中途不知道换了多少匹马,从夏末走到秋深,又从秋深走到如今的大雪隆冬,终于穿越整个颍昌郡,完成了一次千里之行,回到了中州之地!

  路途艰辛,千山阅尽,个中滋味他想写一万字告诉文靖安。

  他伸手触摸石碑上“中州界”三个字,摸着摸着,一时大哭,一时大笑,大哭是因为到了中州,大笑也是因为到了中州。

  既然到了中州,那么无论从哪个方向走距离大盛京城都不会太远了,因为中州处在大盛的中央,而明京城处在中州的中央。

  他时哭时笑,最后终于变成了哈哈大笑,一扫之前的忧惧迷茫,从石碑前起开,回到他的马前面,摸了摸马脸,郑重其事道:“马兄,还能坚持住吗?再坚持一下,到了京城我学靖安喂马,给你豆腐吃。”

  马:“……”

  不止是马,连后方行人看了一时间都默然无语,最后是一个个娇滴滴的女童问:“娘,这人好奇怪呀,他怎么跟马儿说话?”

  林宁宴:“……”

  转头去看,只见坡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七八个行人,这些行人稀稀落落,正往他这边走上来,待那穿着袄裙戴着棉帽的小女孩与她娘亲走近,木然的林宁宴舔了舔唇,问道

  :“你……你们是……”

  他本想问“你们是人还是幻觉?”,但出于礼貌修养,还是先停下来行了礼,这才讷讷问道:“你、你们能看见我?”

  小女孩蹙眉:“当然啦,我们又不是瞎子!”

  林宁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又看见到活人了?!”小女孩和她娘亲面面相觑,看这少公子文质彬彬、容貌俊美,不像是有病啊!

  林宁宴却喜不自胜,自我陈述道:“我是说我迷路了,很久没有看到活人,见到你们感觉很意外。”

  小女孩和她母亲:“……”

  林宁宴看人家脸色不对才意识到自己太夸张了,这才收敛了些,说道:“我、我有些失礼了。”

  小女孩:“你怎么会在这迷路呢?”

  林宁宴正要回答,小女孩指了指坡顶,也就是那块界碑的后面,说道:“这不可能迷路啊,我都知道怎么走。”

  说罢,她挣脱娘亲的手跑到坡顶,转身向林宁宴道:“你来看。”

  林宁宴依言而行,站在中州界碑旁顺着小女孩指示的方向俯瞰下去。

  林宁宴:“!!!”

  但见一座巨大的城池在风雪弥漫中若隐若现,有种渊渟岳峙、屹立不倒的沧桑雄浑,即便风雪覆盖了城池周边的山林野地,她依然高高耸立,永远在守候,永远在等待,等待着旅人归客、行人游子,千年如一日。

  林宁宴吸了一口凉气,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小女孩:“延陵府啊。”

  林宁宴:“……”

  《大盛地理志·颍昌郡志》有云:“欲下帝京,必经延陵。”

  延陵府的地理位置跟永宁县很像,永宁县在云州和蒙州交界之处,延陵则在颍昌郡与中州的交界处,是颍昌郡的东南门户,自古以来人们南下帝京取道延陵已成定例,到了延陵府继续往东南方向,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已相当便捷,林宁宴既然到了延陵府,那帝京便算是近在眼前了。

  当然,即便到了延陵府,他还是不能大意,要尽量避开官道以免被城门关口的官兵查出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实际上林宁宴这份谨慎很有必要,因为他脱离开的那支赶考队伍走的是寻常路,从平州首府安庆城取一段水路南下,出发的当晚,他们预订的那艘大船在渡口半夜起火被烧掉了,官府传来的消息是说“无故走水”,但在明白人看来,这世上没那么多无缘无故。

  当这则“三州士子赴京赶考行船走水”的消息传到莲花镇上时,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陈崇章听后大为感慨,跟文靖安笑道:“还好宁宴有先见之明!否则明年考完会试他都到不了京城!”

  文靖安却道:“那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这说明旧党的人已经开始向他动手了。”

  陈崇章握拳捶了一下桌子,“可恨!我们帮不了他,有心无力。”

  文靖安:“回了县里我们去问一问王所思,我记得他说原本的北昌府同知刘大人被陛下召回了京城,那个刘大人和宁宴祖父有旧交情,他在京城可以帮宁宴一把。”

  陈崇章:“好!可这都过年了,宁宴还没来信,他也该到京城了吧?”

  文靖安望向门外厚厚的积雪,视线往天穹延伸,他自然给不了陈崇章答案,现在这种情况,除了等待,他也不能为林宁宴做些什么。

  所幸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

  他和陈崇章草草过完这个年,按照礼数去拜见了李碧存和三位青莲书院那三位教习之后,虽没到县学开学的时间,过了元宵他们也早早收拾了行囊回了县上,带着陈守严给他们准备的礼物去见了宋教谕,随后请宋教谕帮忙约见王所思。

  岂料王所思正好也要找他,双方一拍即合。

  一见文靖安,王所思便递过来一封书信,笑言:“这是宁宴给你的。”

  文靖安:“……”

  林宁宴给他的信怎么会在王所思手里?

  王所思解释道:“这封信是通过官家的驿马快传回来的!你看,信封用的不是宁宴的名字,而是礼部郎中刘正明刘大人的署名,还加了礼部的信印,我之前跟你提过,刘大人此前任北昌府同知,后来被陛下召回京城,如今点了礼部郎中,他以前受过宁宴祖父恩惠,必然会拉宁宴一把。”

  文靖安恍然大悟,赶紧拆信来看。

  信上寥寥数言,可以说极为简单。

  “弟靖安、崇章亲鉴:兄已到京城,一切安好。得刘大人与我祖父一众旧友庇护,无忧矣。静待会试。书不尽言,万千珍重。林宁宴谨启。”

  由于借用的是刘大人的名义,可以说是公为私用,因此林宁宴三言两语简要说明,这无可厚非。

  而对文靖安和陈崇章来说,这寥寥数语已经足够宽慰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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