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因着凡界好友的逝世，九安似乎又参透了些生死轮回，很是惆怅。一连几日，九安的心情都十分低落，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
逢霖上神听说了此事，为了转移九安的注意力，从淮江的湖底捞了一块白玉，雕刻成凡间小犬的模样，点化成了灵兽，遣仙使送去给了九安。
然而，这小犬却有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是逢霖在雕琢尾巴时给忘了，如今倒成了四不像。不过蓬松的尾巴摸上去有别样的手感，九安也没计较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横竖它原本就是块玉。
九安很是喜欢。
正值九重天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举办月圆之宴，九安之对嫦娥仙子印象颇好。先前在人家门口打架斗殴，给人院子糟蹋的七零八落，人也没怪罪，这回既然接了帖子，那还是得出席一下的。
帖子上还特地说明，邀殿下与苍玉上神同往。
看来着嫦娥仙子虽常年在广寒宫闭门谢客，但消息倒是灵通。
九重天。
重华殿。
苍玉上神淡淡地看着九安笑，他与九安又有一阵没见了，小姑娘还是那么可爱。怀里那只雪白的小兽竟扒拉着她，赖着不走，看着碍眼。
他深深怀疑这就是逢霖给他添堵来着。
九安轻轻逗着小兽，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苍玉上神，“嫦娥仙子邀我们二人同去呢，不知上神可否赏脸？”
“广寒宫那位仙子的脸不必赏，”苍玉上神毫不回避地回看着九安，“但眼前这位仙子的脸要赏。”
九安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撩人不成反被撩，说的就是现在的她了吧。
数日后。
九安与苍玉一同出现在了广寒宫门口，广寒宫的仙娥举着兔子灯笑意盈盈地将她们迎入宫殿内。
嫦娥仙子这帖子发的看似声势浩大，但真正邀请的人并不多。虽然不多，但这位仙子的交友也真是广泛，一个小小的月圆之宴上至天之骄子陆吾上神，下至凡界各路土地仙，各式各样的仙家都有。
看到陆吾上神的那一瞬，九安还是震惊的。
陆吾上神和她师父一样，常年闭关于神域天山，深居简出。这个月圆之宴一听就是些成日吟着风花雪月的仙家门会参与的，没想到板正如陆吾上神，竟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震惊归震惊，仙家礼数不能忘。在九安与陆吾上神对视的那一刹那，她就明白，一顿寒暄是少不了的了。
“陆吾上神。”九安很有礼貌，声音稳重柔和，不急不缓，任谁看了都要叹道，好一位贵女。
“九安殿下，苍玉。”陆吾也很有礼貌，对待九安，他甚至用上了殿下。
今日因为平乱赤水渊，九安殿下的名头和苍玉上神被放在了一块评说，拯救苍生，扶一方百姓，一时之间风头大盛，此时又与苍玉上神一道并肩而行，更坐实二人并肩作战的传言。因此，在广寒宫已经有不少仙家见着她以“殿下”之称了。
但这帮平时八卦到家的仙家们，倒是没往他们最该想的地方去想。
毕竟苍玉上神，那可是出淤泥而不染，品性高洁，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近女色呢？
“好久不见。”苍玉上神仿佛并不意外陆吾上神的出现，他波澜不惊地和陆吾打了招呼。
陆吾注意到了九安怀里正在挣扎着想跳下去玩耍的小兽，“你这小兽倒是奇特。”
九安低头看了眼怀中小兽，笑道，“是阿兄送的。”
“原来竟是逢霖上神，”陆吾笑道，“真是精妙。不知可有名字？”
“尚未取名。”九安答道，“不如，上神想个名字？”
陆吾推脱，“我来取名，岂不越俎代庖？”
“怎会？”九安笑眯眯，“能得上神赐名，是它之幸。”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陆吾谦虚一下，便也不再推辞，“我看此兽通体雪白，看着像人间犬类，却又张了条狐狸尾巴，不如叫做小白吧。”
。。。
还以为会是什么惊世好名呢，没想到憋了半天陆吾上神就想出了这么个名字。不过俗是俗了点，但叫起来朗朗上口，也好记。正所谓大俗大雅，也不过如此了。
九安真诚赞叹道，“好名字好名字。”
陆吾上神被这波真挚的夸赞弄得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献丑献丑。”他原本是想憋个好名字的，但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最后只得了个‘小白’。
九安伸手挠着小兽的下巴，小兽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你以后就叫小白啦。”说来奇特，小白虽是个像狐狸又像狗的灵兽，但习性却像只猫儿。黏人的时候黏的很，但也会清高地对你爱答不理，纯粹看他想不想营业。
“嫦娥仙子想来等我们已久，不如我们边走边聊？”苍玉上神看着话题越聊越尴尬，决定终止它。
陆吾上神道，“此言极是，请。”
九安很客气，“上神先请。”
嫦娥仙子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二位上神好久不见，小殿下与我也颇有渊源，愿几位今日能玩的尽兴，宾至如归。几位能赏脸我广寒宫，真是让小殿蓬荜生辉。”
九安对嫦娥仙子印象极好，“哪有哪有。嫦娥仙子邀请我们，才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只是莫名的，她觉得嫦娥仙子与飞鸾郡主有些像。好奇怪，她为什么会想起飞鸾郡主呢？
嫦娥仙子微笑点头，“几位里面请。”
九安开始神游四方，被苍玉牵着进了园子里。
“苍玉上神，小殿下。”
九安听见有人打招呼，闻声望去，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飞鸾郡主。
“好巧。”飞鸾柔柔弱弱地寒暄。
“好巧。”九安笑的尴尬。
关于她与瑶姬陆吾的那些风花雪月，九安时不时听雁南说了不少。但终归是道听途说，当事人并未发表言论，不信谣不传谣。
但还是忍不住暗搓搓地八卦：她今天独身前来是为了陆吾上神？
结果转头她就看见了一袭紫衣的瑶姬，头顶着的白玉簪子甚是好看。九安看见了，为了瑶姬来的飞鸾郡主自然也看见了。
“娘娘！”飞鸾郡主连声招呼都来不及跟九安打，便提着裙子向瑶姬跑去，十分不符合她骄矜的贵女气质。
给九安看的一愣一愣的。
娘娘与飞鸾郡主关系这么好吗？
苍玉上神微微一笑，他可不是从前的丹阳，一惊一乍的。他知事情始末，自然明白如今情形。见九安仍旧迷茫，顺势扯开话题：“这儿与花神的百花谷不远，我看着宴会离开始还早着，可想去百花谷小坐？”
也不是不行。
“好。”九安点点头，然后懵懵懂懂地被苍玉牵走了。
苍玉自然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九安被瑶姬拦下，那他与小九的独处时间不就又少了么？他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飞鸾能上前缠住瑶姬，那是最好不过。
呃……
苍玉上神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
他和九安二人在第三次路过这段岔路时没了选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也没想到广寒宫竟内有乾坤。
“……也不知道是哪位上神在此设下的迷障，并无恶意，估摸着只是为了困住我们。”苍玉强行挽尊。
“那神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容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一番推演后，苍玉得出结论，“我们可能误入了某位仙家的记忆之源，此处仙力磅礴强大，记忆碎片过于零散，看不出什么来。”
强大的神仙偶有下凡时会散落神原影子的碎片，大部分时候他们飘飘荡荡与世间一段时间也就自然消散了，化为滋养万物的灵气。但若是有人存心收集，将碎片都汇聚于一处，用往生瓶保存，便能令他们永存于世间。
往生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也有不少神仙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所思所想汇聚一处，捏成碎片，存于瓶中，以便后世子弟观摩学习。
“这……”九安看着空中飘过来的一团团看不清由什么汇聚而成的光，柔柔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触碰……
“别碰！”
然而苍玉这声还是喊的为时已晚，在九安指尖触碰到光晕的那一瞬，一团团光如爆炸式散开，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住九安。
九安被这强大的灵力震得踉跄几步，灵力趁机直冲九安灵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苍玉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冲上去接住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即将倒下的九安。
……
九安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便是一片模糊漆黑的世界。
她在哪？
“我在哪？”
冷不丁的一声，把九安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她发出的声音。但左看右看，都没有人。
像是隔着一堵很厚实的墙，远远地传来几个嘈杂声音，细细辨认似乎像是在喊：“用力啊！夫人！夫人，再加把劲儿！”
瑶姬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睁眼是幽暗逼仄的空间，翻个身都困难，周身都是水，不过倒不凉，挺暖和的。这是哪？她怎么会在这？谁将她囚禁在这的？不知道她娘是谁吗！那可是母神——西灵圣母娘娘！对啊，她娘是母神，那她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谁将我囚禁在这的？不知道我娘是谁吗！那可是母神——西灵圣母娘娘！对啊，我娘是母神，那我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又是刚刚那个声音。
等等！西灵圣母娘娘？？？
说话的人是谁？
九安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脾气火爆，生性骄傲，她心底隐隐有了个答案。
又是几幕闪过。瑶姬的思绪流淌到那场大战……
漫天尘土卷起，黄土中依稀能辨认出几张熟悉的脸：陆吾上神，孟章，似乎还有风神，还有一位……飞鸾郡主？
灵力飞扬，山崩石裂，他们到底在对付谁？九安疑惑。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脸上斑纹崎岖，看着有些瘆人，血红的眼睛昭示着眼前的人已经走火入魔，啊不，眼中冒起的丝丝缕缕的黑烟，九安心惊：他入了堕魔！
如若这人修为一般，一旦他入了堕魔，修为翻倍，便是天界上神也很难取其首级。若是其修为更高，那么它成为堕魔后的功力更会成倍增长。
如今这慎人的威压，必不是普通妖兽或是仙魔有的实力。难道……这是那场先妖王镇压之战吗？
有史记载，先妖王飞升成神后因违反天条，被贬下凡，重回天界后性情大变，带领妖界大肆烧杀抢掠，侵占领地，又闯入天界的藏经阁盗出了无上心经，返回妖界闭关修炼千年。
却没曾想，心经多年前就被焚毁，藏经阁里的那本是众神凭着记忆复刻的，难免有所疏漏。或许是心经出错，以至于先妖王走火入魔。
一不做二不休，先妖王并未停止。再次出现时，就成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人机器。凡他所过之处，无论山川丘陵，农舍田庄，皆生灵涂炭，夷为平地。
此等力量毁天灭地，天帝不得不派出陆吾、钟离二位神将前去镇压，也有其他的仙家自愿同往。因此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同时也……死伤惨重。
只见先妖王一道艳红的灵力直冲着面门而来，那股灵力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瑶姬抬手去挡，但不知为何，只觉得恍惚一下，眼前一片模糊，再次看清时那段灵力已经近在咫尺。
看的九安胆战心惊。条件反射想抬起手去遮挡，却发现自己并无躯干，只是一道神识寄生于瑶姬身上。
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直冲灵台。嘶……走火入魔的先妖王下手可真狠，不过瑶姬也不甘示弱，狠狠地拍向了他脑袋……
……该死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九安发现自己似乎也能听到瑶姬心里的碎碎念。
朦胧婆娑中，隐约看见了几个身影冲她而来，耳边还响起了她的名字……
是谁呢？
还未待九安看清，画面又是一转。
睁眼看到的就是一位中年女人的脸，头上裹着头巾，梳着妇人发髻，欣喜地喊出声，“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这是……瑶姬娘娘在凡间的那几年？听闻瑶姬因为那场先妖王之战，瑶姬命陨巫山。神牌摇摇欲坠，危在旦夕。所幸天道慈悲，留她一线生路。
不过后来娘娘再度飞升，重归神位的故事，不知被谁被抹去了，总之天界无人议论，九安所知不过只言片语。
随着瑶姬慢慢长大，九安也渐渐了解到了她们现在生活的地方与时代。瑶姬娘娘的新名字也叫瑶姬，她托生在了巫山脚下的一座村庄里。
巫山近海，村民除了耕作偶尔也会出海打鱼。但由于海上天气不定，常有风浪以至翻船等危险之事发生，因此村民们并不以此为生。
随着瑶姬年岁渐长，九安去发现，似乎娘娘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来历，她的出生，好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凡界的宁静村庄里。
就在九安以为娘娘就要在这个地方长大，成婚，生子，然后死去时，天灾却在悄无声息地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誓要打破这个村庄，乃至整个凡界的宁静。
连年大旱，井水枯涸，寸草不生。
“哎……这已经三年没下雨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瑶姬娘娘在凡界的母亲一筹莫展。没有水，没有粮食，如何生存？
他们位处海边，而海水却无法饮用，前几年井水尚且足以维生，如今却是困难。
“莫不是王上昏庸无德，受了天神的惩戒吗？”已经有村民议论纷纷了。
他们这个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都渐渐有了这等说法，何谈其他地方？
九安想离开村子出去看看，却发现她无法走出瑶姬的灵台。
唔……这是什么情况？
还记得苍玉先前说他们可能误入了某位仙家的记忆之源，那她在触摸了光圈后极有可能随着光圈进入了这位仙家的记忆世界中。
而这位仙家，便是瑶姬娘娘。
不过，好奇怪。为什么瑶姬娘娘要将这些存起来呢？
光源之外。
小白——它新得的名字，正围着九安着急地转圈，幸亏它本体十分坚硬，这一摔倒是没摔坏。
苍玉抱着神识已经进入了记忆碎片的九安。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不好贸然行事，如此，只能等她自己醒来了。
“苍玉。”
苍玉上神闻声望去，看着来人，了然道：“原来是你。不知陆吾上神你能否将这梦境给九儿解开？”
——来人正是陆吾上神。
他摇了摇头，“不行。”
苍玉看着他，等他解释。陆吾感受着苍玉略带疑惑，又十分平静的目光，竟有些窘迫，无奈道：“这里面是瑶姬的记忆，我无法解开。”
瑶姬的记忆，陆吾设的结界。
有意思。
不过苍玉倒是放下心来，九安至少不会在里面遇上什么危险，就是这个醒来的时间不好说。
苍玉挑眉看向陆吾，陆吾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情种啊情种。”苍玉调侃。
“早晚轮到你。”陆吾白了一眼苍玉。
“我可不是你，我的女人，我不会放手。”苍玉说这句话时所散发出的坚定，让陆吾心头为之一震。
他……也陷进去了啊。
没等陆吾多想，苍玉又问出了一个困扰他问题，“但是，为何你会把瑶姬的记忆碎片放在广寒宫？”
……陆吾郁闷。
“这原本我只是将他放在玉净瓶中，谁知瑶姬与飞鸾推搡时，我去劝架，却不慎让她们将这瓶子打碎。幸好我在瓶中还设了结界，不然都不知上哪去找。”
“你们一进结界我便感觉到了，这才匆匆赶来。”
苍玉笑道：“你这结界倒是精妙，我若想解，还需费些功夫。”
又补充道：“果真是珍视之物。”
陆吾想了想，手一摊，几缕青烟萦绕，一枚小镜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道：“此镜名为‘水月缘’，能看见记忆碎片中的所有人事物。你若是想知道九安此刻是何情形，只需取瑶姬一缕青丝，便能看到。”
“你这……”苍玉无语，“你这一来变相地让吾去窥视了瑶姬的记忆，二来，我若是去找瑶姬要青丝，那不就变相让她知道你收集她记忆之事了吗？！你到时如何自处？若是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去找瑶姬让她解开梦境呢。”
“……瑶姬她知此事。”……就是因为知道了，才怒把玉净瓶砸碎的。
“而且，因为我的结界中有禁制的缘故，即便是瑶姬，也无法解开这碎片之中的记忆。入梦之人，只能自己醒来。”陆吾道，“或是有人进去，将他唤醒。”
就像他，每次入梦，都甘愿睡个三五百年的。
“哼。”一个轻蔑的女声，把他俩下了一大跳。只见瑶姬幽幽从他们身后走来，“竟是九安入了我的记忆中，且等等看吧，若是她自己醒不来，我们再进去帮她也不迟。”
“但我可不高兴让这么多人围观我的记忆。”感觉像是被底朝天扒了个干净。瑶姬又暗戳戳地意有所指，“哪像某些风光霁月的上神，背地里净做些腌臢事。”
陆吾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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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霖上神听说了此事，为了转移九安的注意力，从淮江的湖底捞了一块白玉，雕刻成凡间小犬的模样，点化成了灵兽，遣仙使送去给了九安。
然而，这小犬却有着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是逢霖在雕琢尾巴时给忘了，如今倒成了四不像。不过蓬松的尾巴摸上去有别样的手感，九安也没计较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横竖它原本就是块玉。
九安很是喜欢。
正值九重天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举办月圆之宴，九安之对嫦娥仙子印象颇好。先前在人家门口打架斗殴，给人院子糟蹋的七零八落，人也没怪罪，这回既然接了帖子，那还是得出席一下的。
帖子上还特地说明，邀殿下与苍玉上神同往。
看来着嫦娥仙子虽常年在广寒宫闭门谢客，但消息倒是灵通。
九重天。
重华殿。
苍玉上神淡淡地看着九安笑，他与九安又有一阵没见了，小姑娘还是那么可爱。怀里那只雪白的小兽竟扒拉着她，赖着不走，看着碍眼。
他深深怀疑这就是逢霖给他添堵来着。
九安轻轻逗着小兽，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苍玉上神，“嫦娥仙子邀我们二人同去呢，不知上神可否赏脸？”
“广寒宫那位仙子的脸不必赏，”苍玉上神毫不回避地回看着九安，“但眼前这位仙子的脸要赏。”
九安红着脸移开了视线，撩人不成反被撩，说的就是现在的她了吧。
数日后。
九安与苍玉一同出现在了广寒宫门口，广寒宫的仙娥举着兔子灯笑意盈盈地将她们迎入宫殿内。
嫦娥仙子这帖子发的看似声势浩大，但真正邀请的人并不多。虽然不多，但这位仙子的交友也真是广泛，一个小小的月圆之宴上至天之骄子陆吾上神，下至凡界各路土地仙，各式各样的仙家都有。
看到陆吾上神的那一瞬，九安还是震惊的。
陆吾上神和她师父一样，常年闭关于神域天山，深居简出。这个月圆之宴一听就是些成日吟着风花雪月的仙家门会参与的，没想到板正如陆吾上神，竟也会来凑这个热闹。
震惊归震惊，仙家礼数不能忘。在九安与陆吾上神对视的那一刹那，她就明白，一顿寒暄是少不了的了。
“陆吾上神。”九安很有礼貌，声音稳重柔和，不急不缓，任谁看了都要叹道，好一位贵女。
“九安殿下，苍玉。”陆吾也很有礼貌，对待九安，他甚至用上了殿下。
今日因为平乱赤水渊，九安殿下的名头和苍玉上神被放在了一块评说，拯救苍生，扶一方百姓，一时之间风头大盛，此时又与苍玉上神一道并肩而行，更坐实二人并肩作战的传言。因此，在广寒宫已经有不少仙家见着她以“殿下”之称了。
但这帮平时八卦到家的仙家们，倒是没往他们最该想的地方去想。
毕竟苍玉上神，那可是出淤泥而不染，品性高洁，高不可攀，遥不可及般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近女色呢？
“好久不见。”苍玉上神仿佛并不意外陆吾上神的出现，他波澜不惊地和陆吾打了招呼。
陆吾注意到了九安怀里正在挣扎着想跳下去玩耍的小兽，“你这小兽倒是奇特。”
九安低头看了眼怀中小兽，笑道，“是阿兄送的。”
“原来竟是逢霖上神，”陆吾笑道，“真是精妙。不知可有名字？”
“尚未取名。”九安答道，“不如，上神想个名字？”
陆吾推脱，“我来取名，岂不越俎代庖？”
“怎会？”九安笑眯眯，“能得上神赐名，是它之幸。”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陆吾谦虚一下，便也不再推辞，“我看此兽通体雪白，看着像人间犬类，却又张了条狐狸尾巴，不如叫做小白吧。”
。。。
还以为会是什么惊世好名呢，没想到憋了半天陆吾上神就想出了这么个名字。不过俗是俗了点，但叫起来朗朗上口，也好记。正所谓大俗大雅，也不过如此了。
九安真诚赞叹道，“好名字好名字。”
陆吾上神被这波真挚的夸赞弄得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献丑献丑。”他原本是想憋个好名字的，但话到嘴边，就是想不起来，最后只得了个‘小白’。
九安伸手挠着小兽的下巴，小兽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你以后就叫小白啦。”说来奇特，小白虽是个像狐狸又像狗的灵兽，但习性却像只猫儿。黏人的时候黏的很，但也会清高地对你爱答不理，纯粹看他想不想营业。
“嫦娥仙子想来等我们已久，不如我们边走边聊？”苍玉上神看着话题越聊越尴尬，决定终止它。
陆吾上神道，“此言极是，请。”
九安很客气，“上神先请。”
嫦娥仙子早已等候他们多时，“二位上神好久不见，小殿下与我也颇有渊源，愿几位今日能玩的尽兴，宾至如归。几位能赏脸我广寒宫，真是让小殿蓬荜生辉。”
九安对嫦娥仙子印象极好，“哪有哪有。嫦娥仙子邀请我们，才是给足了我们面子。”
只是莫名的，她觉得嫦娥仙子与飞鸾郡主有些像。好奇怪，她为什么会想起飞鸾郡主呢？
嫦娥仙子微笑点头，“几位里面请。”
九安开始神游四方，被苍玉牵着进了园子里。
“苍玉上神，小殿下。”
九安听见有人打招呼，闻声望去，说曹操曹操到，正是飞鸾郡主。
“好巧。”飞鸾柔柔弱弱地寒暄。
“好巧。”九安笑的尴尬。
关于她与瑶姬陆吾的那些风花雪月，九安时不时听雁南说了不少。但终归是道听途说，当事人并未发表言论，不信谣不传谣。
但还是忍不住暗搓搓地八卦：她今天独身前来是为了陆吾上神？
结果转头她就看见了一袭紫衣的瑶姬，头顶着的白玉簪子甚是好看。九安看见了，为了瑶姬来的飞鸾郡主自然也看见了。
“娘娘！”飞鸾郡主连声招呼都来不及跟九安打，便提着裙子向瑶姬跑去，十分不符合她骄矜的贵女气质。
给九安看的一愣一愣的。
娘娘与飞鸾郡主关系这么好吗？
苍玉上神微微一笑，他可不是从前的丹阳，一惊一乍的。他知事情始末，自然明白如今情形。见九安仍旧迷茫，顺势扯开话题：“这儿与花神的百花谷不远，我看着宴会离开始还早着，可想去百花谷小坐？”
也不是不行。
“好。”九安点点头，然后懵懵懂懂地被苍玉牵走了。
苍玉自然还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九安被瑶姬拦下，那他与小九的独处时间不就又少了么？他怎能让这种事情发生？飞鸾能上前缠住瑶姬，那是最好不过。
呃……
苍玉上神也有老马失蹄的一天。
他和九安二人在第三次路过这段岔路时没了选择，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也没想到广寒宫竟内有乾坤。
“……也不知道是哪位上神在此设下的迷障，并无恶意，估摸着只是为了困住我们。”苍玉强行挽尊。
“那神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容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一番推演后，苍玉得出结论，“我们可能误入了某位仙家的记忆之源，此处仙力磅礴强大，记忆碎片过于零散，看不出什么来。”
强大的神仙偶有下凡时会散落神原影子的碎片，大部分时候他们飘飘荡荡与世间一段时间也就自然消散了，化为滋养万物的灵气。但若是有人存心收集，将碎片都汇聚于一处，用往生瓶保存，便能令他们永存于世间。
往生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也有不少神仙会将自己的毕生所学所思所想汇聚一处，捏成碎片，存于瓶中，以便后世子弟观摩学习。
“这……”九安看着空中飘过来的一团团看不清由什么汇聚而成的光，柔柔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伸手触碰……
“别碰！”
然而苍玉这声还是喊的为时已晚，在九安指尖触碰到光晕的那一瞬，一团团光如爆炸式散开，凝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笼罩住九安。
九安被这强大的灵力震得踉跄几步，灵力趁机直冲九安灵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苍玉来不及反应，只来得及冲上去接住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即将倒下的九安。
……
九安迷迷糊糊地醒来，睁眼便是一片模糊漆黑的世界。
她在哪？
“我在哪？”
冷不丁的一声，把九安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她发出的声音。但左看右看，都没有人。
像是隔着一堵很厚实的墙，远远地传来几个嘈杂声音，细细辨认似乎像是在喊：“用力啊！夫人！夫人，再加把劲儿！”
瑶姬恍恍惚惚地醒了过来，睁眼是幽暗逼仄的空间，翻个身都困难，周身都是水，不过倒不凉，挺暖和的。这是哪？她怎么会在这？谁将她囚禁在这的？不知道她娘是谁吗！那可是母神——西灵圣母娘娘！对啊，她娘是母神，那她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谁将我囚禁在这的？不知道我娘是谁吗！那可是母神——西灵圣母娘娘！对啊，我娘是母神，那我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样的？！”
又是刚刚那个声音。
等等！西灵圣母娘娘？？？
说话的人是谁？
九安肯定是自己认识的人。
脾气火爆，生性骄傲，她心底隐隐有了个答案。
又是几幕闪过。瑶姬的思绪流淌到那场大战……
漫天尘土卷起，黄土中依稀能辨认出几张熟悉的脸：陆吾上神，孟章，似乎还有风神，还有一位……飞鸾郡主？
灵力飞扬，山崩石裂，他们到底在对付谁？九安疑惑。
烟尘渐渐散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只是脸上斑纹崎岖，看着有些瘆人，血红的眼睛昭示着眼前的人已经走火入魔，啊不，眼中冒起的丝丝缕缕的黑烟，九安心惊：他入了堕魔！
如若这人修为一般，一旦他入了堕魔，修为翻倍，便是天界上神也很难取其首级。若是其修为更高，那么它成为堕魔后的功力更会成倍增长。
如今这慎人的威压，必不是普通妖兽或是仙魔有的实力。难道……这是那场先妖王镇压之战吗？
有史记载，先妖王飞升成神后因违反天条，被贬下凡，重回天界后性情大变，带领妖界大肆烧杀抢掠，侵占领地，又闯入天界的藏经阁盗出了无上心经，返回妖界闭关修炼千年。
却没曾想，心经多年前就被焚毁，藏经阁里的那本是众神凭着记忆复刻的，难免有所疏漏。或许是心经出错，以至于先妖王走火入魔。
一不做二不休，先妖王并未停止。再次出现时，就成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杀人机器。凡他所过之处，无论山川丘陵，农舍田庄，皆生灵涂炭，夷为平地。
此等力量毁天灭地，天帝不得不派出陆吾、钟离二位神将前去镇压，也有其他的仙家自愿同往。因此那一战可谓是惊天动地，同时也……死伤惨重。
只见先妖王一道艳红的灵力直冲着面门而来，那股灵力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瑶姬抬手去挡，但不知为何，只觉得恍惚一下，眼前一片模糊，再次看清时那段灵力已经近在咫尺。
看的九安胆战心惊。条件反射想抬起手去遮挡，却发现自己并无躯干，只是一道神识寄生于瑶姬身上。
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直冲灵台。嘶……走火入魔的先妖王下手可真狠，不过瑶姬也不甘示弱，狠狠地拍向了他脑袋……
……该死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九安发现自己似乎也能听到瑶姬心里的碎碎念。
朦胧婆娑中，隐约看见了几个身影冲她而来，耳边还响起了她的名字……
是谁呢？
还未待九安看清，画面又是一转。
睁眼看到的就是一位中年女人的脸，头上裹着头巾，梳着妇人发髻，欣喜地喊出声，“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这是……瑶姬娘娘在凡间的那几年？听闻瑶姬因为那场先妖王之战，瑶姬命陨巫山。神牌摇摇欲坠，危在旦夕。所幸天道慈悲，留她一线生路。
不过后来娘娘再度飞升，重归神位的故事，不知被谁被抹去了，总之天界无人议论，九安所知不过只言片语。
随着瑶姬慢慢长大，九安也渐渐了解到了她们现在生活的地方与时代。瑶姬娘娘的新名字也叫瑶姬，她托生在了巫山脚下的一座村庄里。
巫山近海，村民除了耕作偶尔也会出海打鱼。但由于海上天气不定，常有风浪以至翻船等危险之事发生，因此村民们并不以此为生。
随着瑶姬年岁渐长，九安去发现，似乎娘娘已经完全忘记了她的来历，她的出生，好像完全融入了这个凡界的宁静村庄里。
就在九安以为娘娘就要在这个地方长大，成婚，生子，然后死去时，天灾却在悄无声息地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誓要打破这个村庄，乃至整个凡界的宁静。
连年大旱，井水枯涸，寸草不生。
“哎……这已经三年没下雨了，这可如何是好啊。”瑶姬娘娘在凡界的母亲一筹莫展。没有水，没有粮食，如何生存？
他们位处海边，而海水却无法饮用，前几年井水尚且足以维生，如今却是困难。
“莫不是王上昏庸无德，受了天神的惩戒吗？”已经有村民议论纷纷了。
他们这个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的小村子都渐渐有了这等说法，何谈其他地方？
九安想离开村子出去看看，却发现她无法走出瑶姬的灵台。
唔……这是什么情况？
还记得苍玉先前说他们可能误入了某位仙家的记忆之源，那她在触摸了光圈后极有可能随着光圈进入了这位仙家的记忆世界中。
而这位仙家，便是瑶姬娘娘。
不过，好奇怪。为什么瑶姬娘娘要将这些存起来呢？
光源之外。
小白——它新得的名字，正围着九安着急地转圈，幸亏它本体十分坚硬，这一摔倒是没摔坏。
苍玉抱着神识已经进入了记忆碎片的九安。也不知道是谁设下的，不好贸然行事，如此，只能等她自己醒来了。
“苍玉。”
苍玉上神闻声望去，看着来人，了然道：“原来是你。不知陆吾上神你能否将这梦境给九儿解开？”
——来人正是陆吾上神。
他摇了摇头，“不行。”
苍玉看着他，等他解释。陆吾感受着苍玉略带疑惑，又十分平静的目光，竟有些窘迫，无奈道：“这里面是瑶姬的记忆，我无法解开。”
瑶姬的记忆，陆吾设的结界。
有意思。
不过苍玉倒是放下心来，九安至少不会在里面遇上什么危险，就是这个醒来的时间不好说。
苍玉挑眉看向陆吾，陆吾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情种啊情种。”苍玉调侃。
“早晚轮到你。”陆吾白了一眼苍玉。
“我可不是你，我的女人，我不会放手。”苍玉说这句话时所散发出的坚定，让陆吾心头为之一震。
他……也陷进去了啊。
没等陆吾多想，苍玉又问出了一个困扰他问题，“但是，为何你会把瑶姬的记忆碎片放在广寒宫？”
……陆吾郁闷。
“这原本我只是将他放在玉净瓶中，谁知瑶姬与飞鸾推搡时，我去劝架，却不慎让她们将这瓶子打碎。幸好我在瓶中还设了结界，不然都不知上哪去找。”
“你们一进结界我便感觉到了，这才匆匆赶来。”
苍玉笑道：“你这结界倒是精妙，我若想解，还需费些功夫。”
又补充道：“果真是珍视之物。”
陆吾想了想，手一摊，几缕青烟萦绕，一枚小镜子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道：“此镜名为‘水月缘’，能看见记忆碎片中的所有人事物。你若是想知道九安此刻是何情形，只需取瑶姬一缕青丝，便能看到。”
“你这……”苍玉无语，“你这一来变相地让吾去窥视了瑶姬的记忆，二来，我若是去找瑶姬要青丝，那不就变相让她知道你收集她记忆之事了吗？！你到时如何自处？若是这样，我还不如直接去找瑶姬让她解开梦境呢。”
“……瑶姬她知此事。”……就是因为知道了，才怒把玉净瓶砸碎的。
“而且，因为我的结界中有禁制的缘故，即便是瑶姬，也无法解开这碎片之中的记忆。入梦之人，只能自己醒来。”陆吾道，“或是有人进去，将他唤醒。”
就像他，每次入梦，都甘愿睡个三五百年的。
“哼。”一个轻蔑的女声，把他俩下了一大跳。只见瑶姬幽幽从他们身后走来，“竟是九安入了我的记忆中，且等等看吧，若是她自己醒不来，我们再进去帮她也不迟。”
“但我可不高兴让这么多人围观我的记忆。”感觉像是被底朝天扒了个干净。瑶姬又暗戳戳地意有所指，“哪像某些风光霁月的上神，背地里净做些腌臢事。”
陆吾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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