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沉眠_老男人投喂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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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沉眠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怕泄露案情了,可以告诉你的是,当时我进入市局刚一年,正常来说我这样刚毕业的学生都得去基层锻炼个几年,不过我在校的时候就在各个分局打杂了,比一般学生的经验多,当时雁息的警察跟我也都很熟,很多人给我写推荐信,所以才有这么个到市局历练的机会。”

  回忆往昔的时候,姜惩的眼中少有地流露出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神情。

  “本来我这样的小警察资历不够,不能参与重案要案的调查,但当时有个涉毒的案子分散了市局的警力,抽调了相当多的一部分人手,甚至是精锐到长宁去支援,以至于雁息成了个空壳,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只能让小年轻硬着头皮顶上。”

  “我听说,化工厂的案子也涉毒。”宋玉祗说道。

  “是啊,事后再意识到那是调虎离山已经晚了,不该死的人死了,而不该活的人却活着。”

  姜惩苦笑着摇了摇头,指尖轻触着白菊的花瓣,眼底涌动着阴云。

  “我们接到报警的时候,犯人已经挟持了人质躲进化工厂,本来是有武警支援的,但犯人奸滑得很,不准武警靠近,只让刑警前去救援,当然,我们也尝试过突进,结果却是落入圈套,导致一名人质被害,我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遵照犯人的指令行事。”

  “犯人有几人,挟持了多少人质?”

  姜惩摇头道:“不清楚,但人质有十八名,事发当天正好有个学校到化工厂参观,人质全是十几岁的学生,家长就挤在工厂外边,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所以当时我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救人的。”

  说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片陈旧破碎的弹片,上面还沾着丝丝陈旧的血迹。

  “老梁带我们进去之前,就让我们各自准备好了遗嘱,他从警多年,对生死这种事特别敏感,不管是什么年纪,只要进了刑侦支队,他就会张罗让我们写遗嘱,每次执行任务之前都放在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里交给曹局,那次也不例外。我们一行十四个人,进去犯人挟持人质的厂房之后,无意中我身上沾了一些不明液体,之后发生了小型爆炸,我的衣服被引燃了,不得不把外衣脱掉,解开防弹背心的那半分钟,就有一名持枪的犯人在货架上击中了我,一枪就打在腰上,再偏一点儿,我现在也会跟他们一样躺在这里。”

  宋玉祗的手钻进姜惩衬衫的下摆,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那块伤疤。

  也许世上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了解这具身体了,可即使他们已经亲密到同床共枕的关系,他仍然不敢主动问起那人身上这些伤痕的来历。

  他知道比起深可见骨的皮肉伤,那些留在他心上的裂痕更加难以愈合。

  姜惩握住他的手拍了拍,笑道:“别一脸不高兴啊,怎么还得我安慰你啊。”

  “我不想勉强你,你可以不说的。”

  “但是我得说啊,小玉子,我得当着我死去的十几个兄弟的面,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受了伤,没法继续深入,老梁就把我安置在了二楼的一个隐蔽的平台上,有货箱挡着,别人不大容易找到我,但我却能窥视外面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人救援,我立刻就能让他们发现我。当时那伤流了很多血,我又有贫血的毛病,容易晕,迷迷糊糊就听见老梁说他带着人先进去,后来等我意识恢复的时候,就是小童满身血地跑出来,把我推下了平台。”

  他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那个平台是在厂房内的,就算掉下去,我也依然在厂房里,我身上有伤,疼得厉害,一下就清醒过来了,可我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的平台上再次发生爆炸,小童被爆炸的冲击波及,被热浪从平台边上撞了下去……我眼睁睁看着他摔在我眼前,到现在都能想起他那时候睁着眼睛看我,最后对我笑的那一下……”

  他将脸埋入掌中,拼了命地想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可他越是想忘,就越是挥之不去。

  宋玉祗捧着他的脸,吻着他愈发苍白的唇角,轻声安慰:“过去了,惩哥,那些都过去了。”

  “不,没过去,只要没为他们讨回公道,就永远不会过去。”姜惩摸着湿润的眼角,那酸楚带给他的屈辱只怕一辈子也磨灭不去。

  他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活生生的人死在我眼前,我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愣了好久,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老梁正和万哥一起把我从空中放下来,他们的身上也都挂了彩,有枪伤,也有爆炸波及的烧伤,我想那个时候,其他人已经……至少从后来的调查结果来看是这样没错。”

  “他们当时把你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其余所有人都深入推进了吗?”

  “可能吧,这一段我记得很模糊,甚至有点说不清到底是我自己想起来的,还是我根本就不记得,之后有太多人这样和我说,才会这样认为。”

  姜惩对自己的记忆非常不自信,犹豫着说道:“得救之后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受到撞击后我的记性一直很差,很多时候会刻意回避一些问题,不是我自己想这样做,而是潜意识不得不这样。在那之后我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查,专案组的人连蒙带骗地审我,在我精神状态最差的那段日子里,他们的讯问和洗脑没什么差别,所以我很多记忆都是混乱不清的。”

  这一点引起了宋玉祗的警觉,就算是一般民众,身体状态不适合配合调查的情况下都会选择暂缓,警方没理由勉强一个精神状态极差的同僚,哪怕是把他当作犯人看待,更何况姜惩也差点死在了爆炸现场,为什么会首当其冲遭到怀疑?

  “你被救后的记忆也很模糊吗?”

  “不,不是模糊,是混乱。”姜惩觉得没有什么能比这一词形容得更贴切了,“你可能不会理解当一波人以审讯的名义来给你讲故事,让你觉得事情是这样发生的,之后不久,又会有一波人给你讲个毫不相干的故事,也让你觉得那是真相会是什么感觉。我听了半年的故事,到最后对自己的记忆完全没有信心,害怕自己的话错漏百出,失去警方对我的信任,更害怕真的是我害死了那十几个兄弟,以至于我一直处于濒临崩溃的状态,几次轻生。”

  具体的细节他不想让宋玉祗知道,但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段日子他用了无数种手法迫害自己,能一次次脱险,现在依然能活蹦乱跳,简直是个奇迹。

  “那在你的印象里,最让你自己信服的说法是什么。”

  姜惩盯着白菊愣了好半天,就在宋玉祗以为他想避开这个问题,打算岔开话题的时候,他却开了口。

  “我记得一扇门。”

  “门?”

  “不是正常印象中的门,应该是在地面上,类似地窖的地方,我记得自己被推了进去,然后从那扇门向外看,看到了老梁……我不记得他对我说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当时是什么状态,只记得他说完了话就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很刺耳,然后很快,又爆炸了。那是我印象中最后一次爆炸,听说也是规模最大、最惨烈的一次,事后曹局告诉我,我的确是进入了一个地下的空间才保住一条命,但是爆炸发生的时候,那扇铁门受到冲击坍塌,把我压在了下面,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受到了损伤,一直到现在都不大好使。”

  他的叙述中经常出现“曹局”这个人,唯恐宋玉祗听得云里雾里,他还解释道:“曹局就是那时市局的局长,曹魏,对我特好,总把我当小孩,没事就给我带点零嘴,平时只要他出去吃饭,肯定会给我带份热乎的回来,那时候的日子别提有多舒坦了。”

  也许姜惩就是天生的团宠体质,不管多作多闹,总有人吃他这一套,这也算是旁人可望不可及的人格魅力了。

  “也就只有曹局在我醒来后备受排挤的那段日子里真心待我,帮助我一点点想起事发时的细节,帮助我熬过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没有曹局,就没有今天的我。”

  “那这位曹局现在在哪里?”

  “不在了。”姜惩垂下眼眸,难掩伤感,自嘲地笑笑:“我好像是个煞星,所有对我好的人最后都会落不得善终,我妈是,老梁是,江住,小童,万哥……连曹局也是。那件事之后,他就被调去长宁了,才半年就突发心肌梗塞,猝死在岗位上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宋玉祗没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回到了刚刚的问题:“惩哥,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无意识的回避案发时的细节?我能理解你创伤后会有应激心理,不敢面对、不愿回忆当时的情形也是人之常情不假,但是事情过去快十年了,你的记忆还是这么混乱,这不是正常反应。”

  姜惩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摸自己的头,指尖先是落在额角,触碰着若隐若现藏在发际线里的伤疤,然后逐渐向后移动,直到掌心裹住头侧。

  这是个无意识的举动,连姜惩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宋玉祗已经拉住他的手,拨开了他弄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我想当初专案组没有怀疑你是内应其实是有原因的。”

  “……什么意思?”

  宋玉祗看着藏在他发间里,一道足有五公分长的伤口,不禁叹了口气,“惩哥,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伤可能不是凶犯造成的。”

  姜惩越发疑惑,随着心跳的加快,他知道自己隐隐意识到了宋玉祗这话的意思,只是他还不敢确认。

  而接下来,那人的话便犹如天外之音,一语惊醒了他这沉眠近十年的梦中人。

  “姜惩,不论何时何地,你都不会把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能从背后伤你的人,只会是你最亲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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