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_忽而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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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啊,这怎么好意思?而且,你不是还要联系交通?”

  “部里其他人会搞定。”沈列不好意思地搔头,嘿嘿一笑,“其实啊,我就是一革命螺丝钉,还是边边角角作装饰的,少了我,社会主义大车一步也不停。”机关枪样的语速。

  何洛实在很想去,也不多谦让,说,“好!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还特意带了三五个胶卷。比赛结束后,她和章远在电话中说起这件事。

  章远说,“看你兴奋的,我还以为你见到乔丹大叔了呢。”

  “我也以为会有老牌NBA明星来,谁知道都是当年的三线球员。”何洛笑,“不过看现场还是挺爽的,我冒着被清除出场的危险,一直混到VIP座席区,照了很多很清楚的照片,改天寄给你吧。”

  “那你自己的门票是多少排的?”

  “我没有门票,沈列把他的工作证给我了,他现在跑去校会混了。对了,你们那边的社团没有去拉新生么?都没听你讲起。”

  “我对社团、学生会什么的不感兴趣,也特别不想去给某些学生官僚捧场。”

  何洛忍不住笑,“也有为民请命的干部,对不对,章、大、班、长。”

  “其实很累。我想我不大适合。”章远顿了顿,“你知道,我其实是个散仙,不大喜欢这些条条框框,整天嬉皮笑脸玩世不恭,而且又懒又没时间观念……也不善于团结在导员周围,入党也不积极……被迫辞职是早晚的。”

  “很深刻的自我批评啊。”何洛说,“其实学生会和社团组织的活动也很多,不都是官僚。”

  章远又补充一句:“生活精彩的只是你们学校,我们这边比较无聊。”语气凝滞,让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接下来几日,也没有电话联络,也没有书信。

  何洛忙于期中考试,一周无暇□。入学时系主任曾语重心长地说,三门课不及格,就是要退学的,我们系课程重,每一届大概都有百分之十的人拿不到学位证。何洛掰着指头,抛去竞赛报送的,抛去其他省份比自己分数高的,抛去高考理科优势大于文科优势的……怎么算,自己都在余下的百分之十里,心情高度紧张。心惊胆战地过了考试周,发现没有想象中恐怖,但整个人已经累得不行。晕头胀脑沉沉地睡过一个周末,才意识到一直没有章远的音讯。

  或者他也在期中考试。何洛想着,预备给章远打一个电话,打算选几个话题,兜兜转转能想到的,都和学业有关。

  彻底被考试洗脑。

  故乡已经北风萧瑟,两三日后下了那一年第一场大雪;北京依旧晴空万里,透过银杏金黄树叶的罅隙,天空更显深幽。

  夜来何洛独坐在寝室里,临近九点时去电话亭前排队,哪怕只讲三分钟,问问天气也好。

  前面的一个女孩子似乎也是大一新生,带着哭腔形容化学实验上,如何捏碎了一只小试管,何洛听得真切,想到掌心一片片小碎玻璃,头皮发麻。对方应该是她的男友,软言安慰,女孩子哭哭笑笑地撒着娇,一会儿又压低声音窃窃地说起缠绵的话来。“想不想我啊,有没有每天抱着我留给你的熊熊……”

  渐渐轻不可闻。

  似乎从没有用这样娇嗲嗲的声调和章远讲过话,何洛想,不知道如果这么说,他会起一身鸡皮疙瘩笑骂自己神经短路,还是会哈哈一声,然后学回她的语气……都很像他的风格,或许可以试试看。终于轮到她,给章远打了传呼,站在小黄帽下等着回话。

  有同学过生日,将一身臭汗的章远从篮球馆拉到饭馆。他被熏了一身的烟酒气,回到宿舍已经赶不及去浴室,于是打了两壶热水。在水房里洗头洗到一半,同寝室的“阿香婆”站在走廊大喊,“你的传呼响了,北京号码!”

  章远顾不得冷热,急急忙忙随便调了一盆水,三两下把泡沫冲掉,一边拿毛巾抹着头发,便跑进门抢起桌上的BP机。

  秋风惊起落叶,已经带着凉意。时间一分分流逝,何洛拉高衣领,望着漫天寂寥的星。

  后面的男生不断问:“同学,还要多久。”

  “再等五分钟,好不好?”

  “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你不打,就不要占着地方。”男生开始抱怨。

  不停地念,“唐僧!”何洛愤愤地想,转身说,“你是想我等五分钟,然后说上五分钟;还是现在就打给家里,然说说上半小时?嗯?”毫不客气。

  “五分钟,你说的碍……”仍然碎碎叨叨。

  何洛冷冷瞪一眼,他才不甘心地闭嘴。

  嘀嗒嘀嗒,似乎听到时间的脚步。男生不再抱怨,但时不时掏出打火机,啪地揿亮,照着电话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何洛初时愤怒,但一转念,或许他的家人或情侣也在远方焦急等待着,心便软下来。

  一闪一闪,细微的火苗伶仃摇曳,终于被一阵风吹灭。

  “我不等了。”她低低地说,那男生幸灾乐祸地“戚”一声。

  已经二十分钟。

  章远一路跑出去,刚刚下了雪,几乎没什么人在夜里吹风打电话。很快找到一个,塞了电话卡进去,发现机器居然冻得连液晶屏幕都不亮了。还是跑去系里的导员办公室,按照号码一遍遍拨过去,总是忙音。章远这才仔细看了传呼的时间,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

  北京应该也降温了,谁会在冷风中等这么久?章远有些怅然。

  此行去北京可谓喜忧参半,重逢的喜悦来不及细细回味,便被种种烦乱的思绪掩盖。当何洛说沈列“又能显摆,好像无所不能,关键时刻就出糗”时,对他无异于当头棒喝。章远心中明白,何洛不会指桑骂槐,她甚而是刻意回避着自己高考失利的话题;但无心之间,便流露了心底的想法。何洛是脚踏实地的人,这样咋咋呼呼的自己,对她而言是否太幼稚太跳脱?

  章远尽量将不快藏在心里,然而他感觉得到,自己语气间的犹疑终究还是被何洛捕捉到。为什么喜欢的是一个心思玲珑的女孩?他不禁想起“阿香婆”天天倡导的高论,“女子无才变是德”,找一个完全仰视自己的女孩,感情比较轻松。

  然而何洛偶尔迷糊偶尔慧黠,羞涩沉吟,浅笑轻颦,在他眼中都是难以言述的好。回想当年,与她一应一答之间如沐春风,少年矜持是唯一障碍。

  章远痛恨此刻的疏离与隔阂。

  走在回去的路上,才发现自己仍然拎着毛巾,身上却只有一件薄绒衣,寒风一吹即透。头发挂上冰棱,呼吸之间呵出白烟,想着何洛爽朗的笑,藉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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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8听说她爱你

  章远上午没去上课,空掉了一堂英语听力,一堂线性代数,前者是因为没起来,后者是因为新来的博士老师口齿不清,讲起课来云山雾罩,仔细看笔记,发现他不过是照本宣科,不如自己翻翻书看得明白。

  偏偏这位老师还最爱慷慨激昂,第一排同学恨不得以书掩面。下课时总有后排男生跑过来,摸摸第一排受苦者的脸,说:“来,看看淋湿了没有。”

  “台上一个神仙,台下一群白痴。”“阿香婆”说,他披着棉衣,在馒头上抹着心爱的辣酱,抹一层咬一口。

  大学新生们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逃课,开始只是迷恋那种“亡命天涯”的感觉,后来发现并没有谁追究,于是便慢慢成了一种流行趋势。

  其实也无事可做。章远赶完作业,扔给翘首以待的“阿香婆”,拎着相机跑到校园里拍了一些何洛想要的雪景。在学校服务社冲洗胶卷时,想了想,买了一张20元的IC卡。

  白天长途是全价。中午时分,人流涌向食堂,电话亭前空荡荡的。话筒那边也是一片嘈杂,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像一群快乐的雀鸟。在沸沸扬扬的说笑声和纷沓的脚步声中,章远努力分辨属于何洛的那部分。想听到她的声音,一分钟的等待也漫长;又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场,如果楼长说她不在,他便得以如释重负。

  这样矛盾,在耳机中听到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然而她踢踢踏踏地跑来,有一点不均匀的喘息:“喂,你好,请问是哪位?”

  “是我。”努力平静,让语气听起来欢快些。

  “嗯……你最近也挺忙吧。”尾音有些挑高。

  “还好。你生气了吧。”

  “生气?”

  “嗯。”

  “我也挺忙,前两周都在期中考试。”何洛说,“忙得都没时间生气了。再说,谁说我生气了?”她笑了两声,有些勉强,稍作沉默,“你是不是怪我?”她轻声问,像做错的孩子。

  “没有,我在怪我自己。”章远说,怅怅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何洛扭着电话线,想要触摸他的叹息。

  “我会的,你也不要想太多。”章远说,“有些话我随口一说,你随耳一听,不用太担心。”

  20元的卡只能支持10多分钟,直到出现断线的嘟嘟声,何洛仍舍不得放下听筒。

  十一月中北京出奇的冷,已经到了零下十度。可说到三十三年一遇的流星雨,凛冽的寒风便无法阻挡一颗颗热切浪漫的心,校学生会特意订了两辆校车去郊区。田馨听说后羡慕不已,跑来找何洛一同出城,说,“你们学校就是贴心。”

  “多谢多谢。”沈列说,“同学的称赞,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大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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