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温柔乡(4)_官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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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温柔乡(4)

  爱我就全订啊摔!!

  而且有一说一,官伎馆这种地方,遇上红妃和陶小红这种事,‘先来后到’也只适用于两人地位一样的情况。如果未来陶小红表现出了巨大的潜力,比红妃更得看重,那么她用回‘红’字,这也没什么可说的。

  所以这种情况下还真不能说花柔奴就是胡说的,陶小红如今不能用‘红’,只能用‘虹’,还真就是因为红妃的关系。

  “虽然身份低贱,但彼此还是有地位高低的——”花柔奴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却已经学会了什么叫‘挑拨离间’,只是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甄金莲给打断了。

  甄金莲其实很不喜欢花柔奴,虽然花柔奴只是个小孩子,无论做了什么也很难让她们认真生气但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做派,佷容易让人联想到她现在的养母花小小——官伎馆里女人多,再加上大家在互相道姐妹的同时,隐隐也是竞争对手,所以关系是很微妙的。

  既有人互相扶持,一起对抗外界对她们的恶意都已经是玩物一样的贱籍女子了,又何必再互相伤害?

  同时也有人彼此倾轧,总是闹出些争端来,不让馆中平静。

  甄金莲是一个务实的女子,也或许是她还没有经历过多少事,至少她现在希望撷芳园是前者。

  因此,她见花柔奴还要说什么来挑拨离间,便开口打断道:“如今就论起上下尊卑了?这可早了些别说学艺完毕,成为女弟子,只说选入新竹学舍,你等入选了么?若是连新竹学舍都不能入选,如今说这些不是贻笑大方?”

  甄金莲是女弟子,在官伎这行就相当于‘学徒’,算不了什么。但相较于红妃、花柔奴这些连培养都还没有的小女孩,那又是绝对的前辈了!平常要教管一两句,她们这些小姑娘是连一句话也不能说的!

  不然打上了桀骜难驯的标签,在官伎馆是会受到排挤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官伎馆是一个非常在意资历、辈分的地方,所谓‘末等饭,头等规矩’就是了!不过,这也是一个最不讲究资历的地方,若是走红,即使是年纪轻轻的女弟子也能大小声。若是不走红了,如花小小一样,哪怕是如夫人、大前辈又如何呢?

  如今花小小虽然横行无忌,但那是大家给面子若是不愿意给面子了,她也是无法的。

  甄金莲一开口,花柔奴脸上一红,到底不说话说到底还是个小女孩,遮掩不住心思。虽然花柔奴并不觉得自己过不了新竹学舍的筛选,她好歹算是官伎内部子弟(即使是有水分的)。一般来说,内部子弟很少有入学新竹学舍都不能。

  但这种事谁敢打包票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花柔奴心里也不能真的笃定,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都打着鼓呢!

  也不只是花柔奴这样想,其他所有要去新竹学舍的官伎馆小娘子,谁又没有这样的担心呢?就是红妃,经历特殊,底气比别人多了许多,也难免想一个‘万一’——之所以这样患得患失,还是因为失败的后果太难承受了。

  成为官伎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在她当下的选项里已经是最不坏的了她知道,在这个世界,成为官伎,又或者沉沦到私妓人家,本质上并没有不同。对于世人而言,他们再追捧官伎,官伎也和私妓一样只是玩物。

  只不过官伎这个玩物更加昂贵罢了!

  但于她自己而言,如果是官伎的话,她还可以不用面对那么难堪的处境,还可以告诉自己,自己是一个表演者,继续上辈子舞者的生活。这很像是在自欺欺人,就像将自己的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但她能怎样呢?逃避可耻,但有用,这是真的。

  因为这样的心情,红妃只能花更多的精力为入学新竹学舍做准备。

  新竹学舍筛选学生是冬天的事,正式开学是来年春,对于新一批目标是成为官伎的小娘子来说,准备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没有太多可准备的。

  “二姐勿忧!”大概是察觉到了小妹妹的担心,师小怜出堂回来,发现红妃在做舞蹈基本功的练习,微醺着躺在了美人榻上,轻轻笑了起来:“学舍连二姐这样的小娘子都不要,还要甚样人儿?”

  这并不是师小怜做姐姐的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新竹学舍是怎样选人——红妃她们那样年纪的小姑娘,本身就是官伎馆出来的还能有些基本功,外头来的就实在难有什么了!

  而就是那么点基本功,又能说明什么呢?

  那点儿东西确实意味着先走了一步,可是她们这样年纪的小女孩,正是最容易进步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学一段时间,差距就会被拉平!真正重要的是她们正式学艺以后的努力,以及个人身上的天赋。

  努力什么的,新竹学舍不太容易看出来,只能观察性格,尽力筛去那些轻浮的、吃不得苦的。相较而言,天赋倒是更能看出来——新竹学舍的善才们不知道见过多少精挑细选才送到他们面前的孩子,对于一个小娘子有没有天赋,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经验。

  而如果只是看这些的话,师小怜真心觉得,哪怕这一次新竹学舍只要一个学生,自己的小妹妹也能入选。

  师小怜从来没见过像妹妹红妃这样沉静、有毅力的孩子,这和馆中常见的早熟还不太一样!

  说到早熟,师红妃其实不会,上辈子十几岁的短暂人生里她并没有在人情世故上有什么历练。她一直生活在相当单纯的环境中,只知道用心学习舞蹈,甚至和同龄人都没有太多共同话题!而这辈子,则是受到了上辈子的影响,她很难融入到环境中,反而连花柔奴那些小姑娘生涩的‘世故’都没有。

  师小怜有的时候会忍不住暗暗观察自己的小妹妹虽然只是沉默着努力,并没有任何闪耀的意味,但那种如今官伎之中再难见到的雅正,本身就很吸引人——说到官伎,普通人的固有印象就是艺人,并且是非常用功,以才艺立身的艺人!

  这当然没错,最开始官伎就是如此!

  但到了如今,天下风气逐渐变化,官伎自然也变了这种气度在正式官伎都很难见到了,更别说红妃这样一个小娘子身上。

  对比之下,师小怜甚至觉得自己这个正式官伎比妹妹这个孩子还要轻浮一般来说,像这样性格的苗子,哪怕天赋差一些,新竹学舍也是愿意培养的。虽说做什么事情到了顶尖都是天赋重于努力,但更多时候大家都还没努力到必须要拼天赋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性格比天赋又要更重要了。

  更何况,师小怜看在眼里,并不觉得妹妹的天赋不好。她自己也还年轻,看后辈并没有太多经验,但很多事多少是有感觉的——最简单的基本功看不出高低来,就像难度为零的试卷,大家都考高分,根本显不出水平参差。可是,一个人的气场却是看的分明的,哪怕是压腿、抬手,妹妹都要比别人更加‘吸睛’!

  这是什么?这就是天生要成为艺人的!

  如果红妃知道姐姐的想法,可能会无话可说很多官伎内部出身的小姑娘确实会有基本功,但这种基本功和后世舞蹈生的基本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她上辈子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学舞有一段时间了,学舞的年龄先不去说他,相较于新竹学舍要求的八到十岁(虚岁),红妃上辈子学舞的同学有比这更早的,也有比这更迟。这对于个人发展或许有影响,但并不绝对。

  关键是训练中的讲究学舞蹈的基本都按芭蕾基训那一套来,无他,只因为这一套是舞蹈领域内最先形成科学体系的,所以大家都来学习‘先进经验’,于是芭蕾基训一统江湖。

  此时学艺之人自然也有一套训练的方法,但相比起芭蕾基训的科学、精细、成体系,无疑显得粗放、小儿科了很多。这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红妃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进行训练,出手就有章有法,与她相比,同龄人简直就是像是玩乐!这就是业余之于科班的差距。

  “一张机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文锦了,将去寄呈伊”随着歌唱的节奏,陈玉卿也轻轻点头,在她看来红妃她们这一班弟子表现很不错。至少对照她以前教过的,以及现在教的其他学童,都属于比较好的那一类。

  视线从三排弟子中扫过,最终还是停留在了最后一排、站在中间靠右位置上的红妃身上。这当然不是红妃出了什么错,只是陈玉卿有点儿想不通了,怎么‘转踏’这种表演,又是初入学舍的学童,这个小姑娘还能这样扎眼。

  其实在‘转踏’这种群舞中过分扎眼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是独舞转踏那另说),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动作、一排手挽手表演,在舞台角色上没有主次之分。这个时候整齐有力,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小动作,这才是最能给观众带来好的观看体验的!

  至于在这样的节目中某一个舞者过分突出,那才会让这个表演失去意义——如果是那样,为什么还要来看这个节目,而不是去看那些更难、更能展现某个舞者的表演?

  红妃的扎眼其实还不在于她技术比其他人高到哪里去,毕竟‘转踏’的舞蹈动作就是那么回事,让新竹学舍的学童来跳是那么回事,让跳了许多年的女乐来跳也是那么回事,总不能基础的几个动作里跳出花来。

  大家都努力练习了这么久,以舞蹈来说都可称得上‘标准’!

  这种时候,红妃的扎眼更多是源自于她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精气神’。这种精气神陈玉卿在经常登台表演的女乐身上倒是常见,而学童想要有这样的架势,至少也得成为女乐两三年后了!

  其实这种‘精气神’就是台风,对于表演者来说,无论排练多少次,都不能代替真正的登台表演。登台表演、直面观众,这方面的经验和私下排练是完全不同的。红妃上辈子虽然还只是一个舞蹈学院的学生,但作为一直以来的专业优等生,大大小小的文艺汇演不知道参加过多少!

  如果算上私下兼职,她的表演经验还要更多!

  这种经验积累下来的‘台风’并没有如身体记忆一样消失,在马上要进行表演的当下,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她现在站在同期学童中间,高雅一点儿说是‘鹤立鸡群’,俚俗一点儿说,就是一地生瓜中有一个熟瓜。

  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

  陈玉卿并没有因为红妃过于‘扎眼’而说什么,这又不是红妃故意在某些动作上搞小动作出位。如果因为有更优秀的素质而显得扎眼也要强行禁止,那也太为难人了——而且有一说一,表演中常需要和人配合,有的时候需要不那么显眼没错。但更多时候,表演者就是需要充分展现自身魅力,越扎眼越好!

  学舍培养女乐,也是倾向于这种的。

  陈玉卿拍拍手,结束了冬至日前最后一次舞课,宣布了明天要去宜春门瓦子表演的事。虽然明天是冬至日这件事众所周知,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早就有了,但当陈玉卿真的宣布这件事,只相当于后世低年级小学生的学童们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回去的时候孙惜惜挽着红妃的手,脸上因为担心明天的表演呈现出忧心忡忡的神色。红妃很想缓解她的忧虑,但她并不是擅长宽慰人的人,所以也只能静默以对。

  第二日,去到学舍之后,学童们被善才们带到了宜春门瓦子。

  ‘瓦子’是此时的娱乐场所,和现代的‘城市综合体’有点儿像。瓦子内部最出名的是‘勾栏’,也就是游棚,是艺人可以进行表演的地方,类似电影院、剧院。而除了用于表演的勾栏,瓦子内还有各种各样的娱乐和商业活动。

  一个市民如果呆在瓦子中,一整天都可以不出来,这就是所谓的‘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瓦子’之所以叫‘瓦子’,取的就是来时如瓦合,去时如瓦解,易聚也易散之意。

  在东京城中,瓦子很多,大小有二三十座,其中光是出名的就有十座上下!宜春门瓦子算是叫的出名字,而宜春门瓦子之所以出名并不是别的,正是因为其坐落在桃花洞一带!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仅南桃花洞的妓女常在此招摇,北桃花洞的女乐也常就近在这里演出。

  红妃之前也来过两次宜春门瓦子,那两次都是姐姐师小怜在这里有表演,她跟着在勾栏后面的戏房(就是后台)见世面。至于逛看瓦子,这却是没有的。主要是怕瓦子中人多眼杂,小女孩被人拐了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年头‘女子’是非常珍贵的商品!看的再严,也经常听说有少女嫩妇被拐子拐去,不见了踪影。

  红妃平常能够自由出入的一小块地方也就是撷芳园,以及撷芳园附近半条街了——光顾官伎馆的都是达官贵人,再加上官伎馆本身也很有钱(随便一个官伎从头到脚的打扮就不是一个小数),北桃花洞一带向来是官差巡逻最勤的坊市之一,治安算是很不错。而且周围又都是熟人,相对而言还是比较能让人放心的。

  而这次,红妃依旧没机会再瓦子里逛逛,只匆匆瞥见叫卖旧衣、咳嗽药等物的小贩,还听到了路歧人卖艺的动静(瓦子中不止有在勾栏中表演的,还有在路边空地画个圈就开始表演的,这就是路歧人)。

  因为担心学童们走散,被人拐了去,学舍看的很严。今次差不多出动了所有的善才,也带了足够的阉奴,基本上保证了每个小学童都不会离开善才的视线。

  等到人到了勾栏,清点人头确定没有人落下,善才们才算是松了口气。

  学舍里两批学童分在了两个勾栏,一半的大学童配一半的小学童,正好可以搭配着表演。而红妃她们所在的勾栏名叫‘玉兰棚’,内里能容纳千来观众,不算顶大的棚,据说东京城中的大棚要数里瓦的夜叉棚和象棚,都是能容纳几千人的场地。

  大概是因为今天学舍要在这边演出,玉兰棚重新装扮了一番。不只是当中挂上了‘新竹学舍学童在此作场’的帐额,还满场都张贴上了红红绿绿的靠背。背靠算是一种广告,上面一般是表演的节目单、人员表之类。

  红妃还没细看,就被赶到了后面戏房。勾栏中的戏房和后世的后台不太一样,对于观众来说并不全封闭,是能看到的。所以一般这里不能换衣服,最多只能场间休憩、化化妆什么的。

  这里的戏房虽然不算小,却也无法同时容纳这么多学童在此化妆、候场,所以大家都是轮着来的,其他没轮上的就在腰棚边上等着。

  因为之前已经在学舍集体排演过了,所以大家都知道各自节目的次序——作为才在学舍学习了一年不到的小学童,她们的节目基本上都被安排在各种不重要的时间段。比如一开始炒热场子,又比如中间比较疲劳的时期过渡一下,再还有重要角色出场前垫场,都是她们。

  红妃她们的《九张机》属于转踏,是炒热场子最好的节目,所以在一个外头雇的说浑话艺人表演了一段之后,就会是她们上。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们要先进后台做妆扮。

  而等到学童们陆陆续续一多半都完成了表演前的准备工作,玉兰棚的观众就开始进场了。这次表演显然是要买票进场的那种,玉兰棚的管理人员守着门口卖票,见棚中要客满了,便有人叫:“张门子,锁了勾栏门啊!”

  之所以要锁门,就是防着表演过程中有人过来蹭节目看。

  虽然这次表演的并不是什么名角,甚至不是瓦子中积攒起观众缘的熟面孔,但‘新竹学舍’本身就是一块招牌。大家都知道在新竹学舍学习的学童都是未来的女乐!女乐在普通百姓眼里就代表着色艺双绝,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女子。

  平常女乐也偶尔在勾栏表演,但往往只表演一段,这也是普通观众少有的可以观赏女乐表演的机会了。而新竹学舍的冬至日演出不同,一次性好多节目,真正可以一次看个够——虽然这不是真的女乐,只是预备女乐。

  不过很多人也不在意这个就是了甚至有些达官贵人,明明平常可以接触到女乐,也特别偏爱学舍的冬至日演出。因为可以借此寻找潜力股,看腻了老面孔,就想看看‘新鲜人’,这倒是像后世一些追星族,就爱从偶像不红、甚至没出道时就追起。

  此时在一楼的,除了台子上表演的算是官伎,陪客的都是茶娘子和娥儿,连搊弹家和女校书都一个不见。

  京中风气,货物皆喜评等,上上、上中、上下,直至下下,由等级定价钱一向是官府与各行会行头共同协定的头等大事!于花街柳巷中风月女子也一样,于是就有了如夫人、红霞帔、宫人、搊弹家、女校书、茶娘子、娥儿、鱼姑子三等八级的说法。

  如夫人、红霞帔、宫人都是官伎,平日宫中宴饮,又或者开封府官面上需要表演,都会招用她们,这是第一等的,也被称为女乐,示意她们立身的根本不在皮肉,而在乐舞。官伎馆在东京城中只二十八家,每家在籍当值的官伎不过二三十人,总数也只七百人左右。

  搊弹家、女校书、茶娘子则是第二等,往往也被称作‘雅妓’。如其中搊弹家,起源于宫中大型宴饮时官伎人数不够,特别征用民间艺人的传统。临时征召而来也不能随意选,都是在民间有一定名气的!许多搊弹家或许在乐舞上稍逊从小受到严格训练的官伎,其他诸如文采、品貌、说话上却能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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