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地下无战事
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医院的告示上亮着灯，在前方的岔路口，一面是“诊疗区”，一面是“住院部”，矗立在这岔路的中心，年轻的士兵jd有些愣神。
空气中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无论时代如何演变，医院总是少不了这些东西，这气味始终那么难闻，但不曾有哪位科学家研究一种更好的替代品——或者说不是没有，jd自己就亲身经历过。在工研部大扩张的时代，得益于技术的进步人联的许多科学家和工程师之间流行一种“革新理论”，在人联将自己定义为星际文明时他们认为文明应当得到飞跃，希望通过全新的顶层设计来重新“定义新的现代文明”，从衣食住行教育医疗等方面都在用“最新技术”与“最科学规划”进行文化的重新制定，打造一个美妙的理想世界。
然后，最终发现无根之木并不令大众感冒，空降的新生活方式无法取代人们传统的思维习惯，而实施的成本不仅高而且繁琐，在锡拉时代较少的人口也只能勉强有些应用。后来，犯下了幼稚理想主义错误的学者们沮丧地看见，随着人联疆域的扩大，muv地球的加入，以及六倍于人联总人口的联合/特区地球人民加入人联后，“顶层设计”最终在“大众需求”面前彻底失败，一切都回归了自然选择。
这也是人联画风在近些年发生“倒退”的原因，从理想主义回归现实主义，这种奇特的现象让社会学家津津乐道。而就jd这个过来人来说，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工研部的书呆子们妄图操纵社会的野心嗤之以鼻，人类从来不是为了效率或者其他而生活的，而是尽可能让自己舒适——所以他和自己母亲一样，理解现在发生在主星系中的自由城事件。
扯多了，人闲下来就是会东想西想。不过年轻的士兵在这岔路边站着倒也并不是在发呆，jd穿着一件人工丝绸制成的病服，尽管他抗议了两天自己没事，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过核磁共振。光滑的丝绸贴着他这一身的腱子肉，刚刚他还在复健区进行了体能锻炼，是的，尽管有皮下电极不断刺激肌肉组织分裂来让一阶强化的战士不会因为缺乏锻炼而体型退化，但士兵们还是需要消耗自己无处发泄的精力，没有什么比半小时的hit更好的了，最后在返回住院部前冲个凉，下午点名，再次检查身体，自己的报告上交给医院三次了，他们再不允许自己出院自己就去闯院长办公室——战争还在继续，待在这里心里实在难受，只有回到战场，自己似乎才能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朋友，你不用吗？”
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是俄语，不过jd脑内的植入芯片同步将语言翻译了出来，这种感觉很奇妙，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在jd视网膜上跳出一串文字，就和看字幕似的领会到意思。翻译软件是个有用的东西，但在军队里不常用上，因为都要求使用统一语言以防止任何理解上的错误，而这里明明是军队医院...不过jd还是让开了道路，耸耸肩：
“你先请。”
他也用的俄语，虽然不太标准，但对方似乎挺高兴说了声谢谢，而当两人彼此对视时他们都惊讶了。
“詹姆·多米尼克·菲尼克斯？”
“阿尔乔姆·迪米特里？”
在医院走廊边的一条长凳上，jd将一罐冰镇果汁递给阿尔乔姆，对方道了声谢，很是窘迫不安地说了一声谢谢，因为刚才他怎么都启动不了那个自动售货机。
“那玩意没和公网连接，有延迟，不过我也没想到医院竟然有卖汽水...别客气，这次我请。”
然后，就稍微有点沉默了，就着冰汽水他们一边喝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阿尔乔姆比jd大上接近十岁，但却比jd羞涩寡言地多，所以一直是jd在找话题。他们只是此前在训练营有过一面之缘，那时的游骑兵被作为训练助手邀请过来——
“叫杜克？这位公爵先生的枪追着我后脑勺打，虽然我知道这护甲一定顶得住，但心里怕的都要尿出来了！”
两人都笑了，阿尔乔姆抿一口果汁道：“杜克那家伙就喜欢这样，但我保证他没有恶意。他是个好家伙，什么事都冲到最前面，也愿意为所有人挡在前面...不惜性命。”
“我也有个好伙计，也许你还记得，阿斯特。”jd端着罐子摇晃着，汽都要摇完了也不见得喝，“他总为我盯着后路，这次如果不是他安排妥当，我绝对没办法活着回来...等等，阿尔乔姆，你们游骑兵不是在李斯特的麾下吗？我记得了，通讯里我听到了李斯特的声音，就是你们给我提供了支援，救了我们！”
jd一下激动了起来，他想了起来，立刻拉着对方询问起了后面的战事。那场冲突人联打赢了吗？后面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阿尔乔姆也在医院？
“医生说我们小队遭受了心能攻击，这里没有专业的心能者，所以我的出院一直无法通过。他们说我们可能会留下精神上的暗伤，要我说这是鬼扯，弄得我像是被精神污染了似的...我了解心能，那不是什么魔法，但本地的军医就是群赤脚医生，他们完全被吓到了！”
他抱怨着，一旁的阿尔乔姆愣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似的。但他的表情还是被jd注意到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这算不算军事机密，你知道，我们游骑兵严格来说被归属为防御组织而不是人联正规军队，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的系统到底谁来管。”
“为什么？”jd奇怪，“你们不是直属于李斯特军士长的特殊部队吗？好吧我承认这归属确实很奇怪，但...”
“李斯特长官...死了。”
当这句话出口时，阿尔乔姆的手没控制住力量，一下将罐子给捏扁，好在他已经将饮料喝完——这名战士双眼盯着地面，他的声音就好像不是在这个医院，而是回到了那个他日夜不能遗忘的战场，回到了那个男人用严厉的命令让他们撤离的时刻。
“我会为你们开启通道，机会只有一次，抓紧时间！”
“长官，那你怎么办！”
“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离开这——我还有一些更具价值的事要做，快！”
那坚决的声音，无可置疑的命令还回荡在阿尔乔姆耳边，他们执行了任务，转过身去将自己的长官丢在后面。前路只有一条，要么胜利，要么死亡。
“他曾经拯救了我们的命运，把我们从渺茫的前途中拉到了正轨。我一直在想回报他的这份恩情，我本来以为这一次可以的。”
只要我们不懈奋战，美好的世界就离我们更进一步？阿尔乔姆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是记得是谁在那水中拉了自己，以及自己伙伴们一把的，这个人对他们都有极为重大的意义。阿尔乔姆他们也许是在为地球为人联而战，但更主要的是，他们是为李斯特效命。这听起来很封建？那是因为你没遇到过这种人。
jd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阿尔乔姆似乎将jd当成了倾诉的对象，尽管交情尚浅，但他一点点和jd聊了起来。有些故事jd是知道的，那是阿尔乔姆他们在莫斯科地铁里的时光，所以他讲起了自己与李斯特的首次相间，在那大雪纷飞的断桥上被对方救下，以及伏尔加河上游那条吃人的大鱼——天啊，夜昙博士居然把当地人的神吊起来给当地人看，如果不是刚刚归服李斯特的游骑兵相救博士恐怕都难走脱了。就这样一路讲到他们在废土上建立秩序，接触人联并向往全新的生活，再到现在。每一字每一句，jd都听在心里，最后是阿尔乔姆突然醒悟了过来，充满歉意地请对方原谅自己的唠叨，这段时间他很压抑，一不留神
“战争也带去了我好多兄弟。”
jd低着头。
“我每天都很难睡着，只要闭上眼睛就是他们的脸。我和他们一起训练的大半年，就在最后一刻，我们甚至还没有分配到属于自己的部队...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的那些弟兄们，名册上会怎么写？作为训练列兵阵亡？”
他抓着自己剃光的头皮，心里十分沮丧：“我这两天不断地想，这一切是有意义的吗？我父亲警告过我，军队里没有我想的那些功名荣誉，只有麻烦和后悔，我...我一直不信，因为我父亲一面厌恶军队，一面又热爱它...我不知道，我想不出自己参军的意义，我的幻想被击破了，难道我一开始就是错的？”
阿尔乔姆有些惊讶地看着jd，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从对方这里听到这些吧。他想要安慰两句，但发现自己和对方不一样。
但也许就是这份不一样。
“也许这意义不在你自己身上呢？”
他比划着，俄罗斯汉子没有一张巧嘴，只能笨拙地阐述。
“上校常说，我们必须从他人身上找到责任感，因为没人是在为自己打仗。战争对每个人都只有痛苦，只有为他人时，你才能有勇气坚持...我，不知道这么说是否合适，也许你能从这里面找到什么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jd看着对方，好一下没有说话，但最终他将喝剩的饮料远远地丢进了远方的垃圾桶里，并向阿尔乔姆表示感谢：“谢谢你，朋友，我们都有艰难的时刻，但却是你在安慰我。也许我该恢复冥想的习惯，暂时先把这些问题放下，可能，我是说，也许我走的更远一点，再回头时，这些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阿尔乔姆点点头，两人起身，jd比他高小半个头，但不妨碍他们握住对方的手——就在这时，jd似乎突然想起：“朋友，我能加你的士兵号吗？”
这下对方糊涂了：“这是...”
“就是军队网络里的个人通讯码，和你的军籍绑在一起的，只要在有网络的地方使用你的终端就能进行联系，你难道没用过...对，有点像私密频道，但这里是军队，网络中有ai检测，不聊违禁事儿就行，咱两能有什么违禁事。”
jd颇有兴趣地指导阿尔乔姆扫描自己的全息码，就是腕带终端浮现出的一个数据金字塔。这东西在人联社会十分盛行，直白点说没有它你甚至不能正常生活。不过，尽管在社会中有许多款应用社交产品，但它们的根本都建立在人联的公民身份上——
也许用一串量子防伪的数字符号来决定一个人的身份，这显得太过薄凉，但社会便依次来运作。智能化管理的社会下每个人既是自然的人，也是人联“综合信息网络”这个强大处理系统内由数字组成的概念上的“人”。后者指的就是公民身份，你会被赋予一串终身的字符，无论从事什么行业，有任何行程经历，你的财产，乃至社交账号和游戏账号都基于你的公民认证，除非你死了谁也盗不走。
这很好，很方便，就像jd给阿尔乔姆热情分享的。虽然对方也有疑惑，包括这难道不会在军队里形成小圈子文化什么的，但正如这不是真正的私密而是有ai监控的公共网络，不需要什么负担：“和战术网络一样，但这里基本和战斗无关，你不会想错过周末烧烤晚会这样公开活动的信息的，每个营区也都有自己的连击球比赛，哪怕不参加，用这个旁观直播也很有趣——我们不可能永远在战斗不是吗？让我看看你的全息码，嗯，初次激活...等等！”
jd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看了看阿尔乔姆的病服，就和自己的一样，就是这个东西迷惑了自己，让他忘记了军中的第一条规则。
“向您致敬，阿尔乔姆上尉！很抱歉我看到信息才知道...不，这不夸张，您是长官！”
清洁无人机嗡嗡地飞过走廊，前端的静电吸附装置扫过医院走廊的角落，将最细微的灰尘也给收入体内，身后喷洒着雾状的消毒液，慢悠悠地从这对奇葩身边飞过，小小的电子眼里透露着大大的冷漠。从这条白净的走廊继续走过去，在住院部的落地观景台处，人就变多了，独自回来的阿尔乔姆来到了这处休息区，正看到一个人不顾医院的警告大踏步向前奔行，极快的速度冲过一群病人中间，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体三周半，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在他后面，愤怒的医疗兵达米尔中尉已经冲了过来，把这个倒地的混蛋一只手拎起来：“你还需要调整，混蛋杜克！我只能把你关在病房里了，因为你管不住自己！”
“但我感觉很好，手脚也灵便，瞧我的这双腿！”
曾经被打成骨头茬子的两只小腿如今变成了一双流线型的机械义腿，固定装置从膝盖开始向下延伸，不仅完美复制了人体的结构，还考虑到了重心和美观。名为“黄河精工”的流水纹路商标刻在模拟的指甲盖上，仿生设计的柔性关节提供比人体更强的抓地性能，内置陀螺仪和大脑内植入体程序同步后还可以与运动神经进行联动，调配人的肢体完成“不倒翁”模式——采用光纤神经连接，完美解决“幻肢痛”难题！
并且您再也不用担心腿脚关节的劳损问题了，负重不是问题，本产品为军警人员开发，可在负重300公斤下正常运作。它还能强化您的跳跃能力，4束电子肌肉同步收放让您轻易立定跳高坐稳篮筐，十二米高处落地多层缓冲加预设减震动作程序，保准被终身禁止参与任何非赛博体育比赛！胫骨使用航天合金，面对敌人时务必施展鞭腿，粉碎它的颈椎，本公司还提供外置增强模块升级，可自定义战斗组件，附加电击，链锯刀片模组，只需升级套餐便能让你的对手肝胆俱裂！除此以外脚掌亦可替换，增设碳化硅刀片或胫骨榴弹发射器，破敌于不备！（仅限军队内部在监管下使用）
纳米肌肉坚韧若钢丝，不必担心它还像您曾经的血肉之躯一样孱弱，刀砍斧削破片流弹休想留下痕迹。而仿生蒙皮我们考虑了客户心理上的需求，默认是与主人体质相符的肤色，注，毛孔等定制需额外套餐。黄河精工竭诚为您服务，作为本产品的客户，您享有两年免费检修，三年品质保险，并附送北京总部产业园区免费参观资格！
不必管上面那些废话，这里是军队所以都是免费的，检修也是终身，哪怕你已经退役，这是为因公受伤的战士们做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但杜克这家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他嚷嚷着，破坏了周围其他同僚们的午休。
达米尔气的脸都红了“我瞧见了，你还没和这装备匹配，不然不可能摔倒！然后现在你身上又多了几道挫伤...天啊，我怎么有脸向住院医师解释！”
“这点磕磕碰碰有啥，我再跳一次，这次好好跳...让我再玩一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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