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先古与如今
“幸存的升格者成为最初的永光。”
奥利维亚颔首，对于这个历史不出所料。尽管这些脉络只是李悳从大量的残片当中推演而出，但高议会们相信它指向了真相。这符合理解，当文明崩塌的浩劫过后，大敌或许已经完成了目标，而幸存者们失去了家园，远走他乡，一场持续了超过20万年的流浪由此展开。它们最终还是没有灭亡，或许还得到了一些修整，那么定然是没有失去组织，此前提到的升格者一定功不可没。
但这个种族为何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如此漫长的时间它们不仅没有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园，技术相比历史也似乎极大地退步...那么李悳在此前的开场就值得思量了。
“拥有整个种族的知识，但却绝非全部。庞大的知识寄存于个体，其个体的消亡也是知识的消亡。”恩斯格说道，“工研部设想过一场推演，这个推演是基于如果人联因为某个原因，失去了我们全部的网络，以及领袖所监管的智能，造成星际间物流与一切高科技设备的停摆，形同遭到了一次全方面打击。”
最终的计算结果同样是一场重大的混乱和衰退，由于失去网络，重新组织人类之前就有大量的次生灾害造成更加恶劣的局势来拖延这一过程。一切都在证明，人联的人类和历史上一切都没有区别，那么对于阿尔法的遭遇也无需太过疑惑了。
“是的，阿尔法文明从灾祸中幸存了下来，但最早关于永光的记载便出现在更延后的时期。它们是如何从混乱中恢复的我们尚且不知，但绝不是没有代价。我注意到一个时期，它们将其称之为大分裂，而在那之后，阿尔法出现了阶级。”
李悳说道，而在现实空间，分身李斯特放出一段段脉冲式的光文，他与典籍生物正在进行高频率的交流，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情报如同碎片拼图般涌现，正需要紧密的逻辑来将其捋顺，尽管典籍总是宣称没有记录，但李斯特总有办法，就像他未能获知大分裂时的信息，因为这个外星电脑宣称没有数据，于是他反问过去：
大分裂持续了多久？你们的历法连贯八万个循环，它在什么时段？我要调阅这个时间段的其他相关资料！
资料很杂乱，并且几乎没有任何具体的记载。但方舟既然能够承载历史文献那就一定没有被完全清除——是的，有理由相信在某个古老的时代阿尔法有意抹除了那段历史。但光文里显现的名词，描述，只需要经过历史时段的对比就能品味出细微的不同。想象力成为填补空白的手段，尽管这不精确，但有效。人联并不是一定要获取绝对的真相，但只要我们不狂妄自大，那任何相对真相也都比无知要来得有效。
为什么会分裂，分裂之前你们遭遇了什么，是谁来统治？分裂之中你没有数据，分裂之后的数据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判断，阿尔法内部并没有人联想的那样铁板一块，那样团结那样有强大的秩序，所以才可能发生名为“大分裂”的晦暗时代。但同时也很矛盾，因为如今的人联注意到这些生物严格地遵守等级，以这个典籍为例，它完全地服从以至于盲从，这是刻在本能的一种枷锁，李斯特相信之于阿尔法的其他阶层这点也完全一样。以如今的阿尔法的等级尊卑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分裂，因为下层无法忤逆上层，人类社会频繁上演的下克上根本没有基础。人联已经在战争中注意到它们是如何把自己的部下当无人机一样消耗掉的，看起来广大的阿尔法根本没有自我！
拼图已经显现出轮廓，一个故事正在李斯特的量子矩阵中成型——我们可以在时间轴划上一条线，这个线横跨大约一千一百个循环，换算成人类的时间为三千三百年，而距今已经22万年。
在地球的冰川尚在溶解时，古老的恐惧依然在追赶着子民，从破碎的家园开始，它们一刻不停地在深空中逃往，只为远离。恢弘的世界舰，能够承载整个文明的方舟已经破碎，从它的残片中幸存的逃生船只组成了星云般的船团。感谢先古的厚积，它们仍有希望。升格者尚在，它们用无与伦比的知识与智慧指引子民前进，一路穿过危险的虚空，冒险进入那些未被勘探的星系，收集生存的资源。
但它们却从未在任何一个星系久留。
“为什么？一个星系的资源难道还不能满足一个文明的生存？”安雅不解，“就像人联在火星与12新家园星系的开发工作，只要想办法，最荒凉的星球也能开辟出居住的空间。”
“因为人类是陆生生物。”
恩斯格平淡道。
“我们只需要满足气压，呼吸的空气，以及一点要求不高的温度和湿度就能在重力相对标准的星球自由行动。这事实上是一种优势，生命起源于水，但宇宙中绝大多数的星球荒凉而干涸。而且我未曾了解到阿尔法的工业手段，我也很难判断它们对资源的利用水平。”
“这依然可以靠技术来解决。”安雅对这个说法依然不够满意，“文明的进步来自主动，它们难道不会想办法吗？”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恩斯格坦言，“人联也从外部获取过技术，但我领导的工研部被领袖赋予了一个目标，便是将这些技术的原理完全解析并用人联的方式进行再研发，因此包括行星裂解技术在内都不再局限于原貌，而是推广到了更多领域。”
首席科学家抬手一指，质疑一声：“我不知道阿尔法被白月教化了多少个世代，但它们基本是在极短的时间从石器时代发展到了星际时代。它们的技术是自己研发的，还是访客授予的？有没有自己掌握，能不能自己研发？并且有没有建立一个适合科学发展的社会？技术的发展需要环境，它们真的有吗？”
恩斯格的质问不会有答案，但他或许已经洞悉了真相，也许是真相的一部分。因为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阿尔法并非没有停留，从上百乃至上千个循环，它们在有的星系停留的时间甚至高于人类整个文明的总和，但确如恩斯格所说，它们的文明再没有恢复到巅峰的迹象，航行似乎成了一种惯性，来到一个地方，停留数百上千年，然后踏上下一个旅程，就这样度过了人类意义上的三万年，然后在其中的一次航行中，这个文明迎来了一场重大的危机。
【为什么会爆发分裂战争？】
典籍无法回答李斯特的问题，它只是一个记录的活体机器，还在为它的“孩子”伤心不已。但不需要回答，对于阿尔法的先古，李斯特，以及高议会认为可以套用人类的经验。
“漫长的漂泊，不安定的总体环境会催生出一个怎样压抑的社会环境？资源的匮乏，无法保障的生存环境恐怕只能在抵达一个新的星系时才能暂时满足，可如果这个过程太过漫长，长的超出这个文明的子民忍受的上限时，会发生什么呢？当哥伦布的翻船离开海岸三个月没有见到陆地后，他的船员发动了叛乱，他不得不许诺最后一个星期，而命运眷顾他成功在一切星期内抵达了新海岸——但如果没有抵达呢？他大概会被吊死在桅杆上。”
这场大分裂是基于什么理由，由什么人等，多大的规模开始？先古时期的阿尔法看起来个个都是独立的个体，更接近于现在的人类，那必然是人类熟悉的内战了。战斗的双方，或者不止两方一定进行了惨烈的斗争，因为那段时期几乎没有多少资料保留下来，但经过了许多世代，这场漫长的斗争最终结束，也许是休战，但更有可能是其中一方完全得胜——而这个种族的命运也在这场得胜后被重新塑造，直到现在。因为从大分裂过后，从最早的永光开始，如今阿尔法中那些熟悉的词汇第一次出现了——
“豫光，它们是承恩泽的子民，是种群的领航者，掌星者，护光者，是子民的领袖，掌握权力。”
知识与权柄被铭刻在基因当中，它们的精神烙印与独一无二的光文是从孵化之前便由永光所设计好，并被子民所承认的。它们被分享了升格的遗产，豫光们长寿，理智，睿识，过目不忘，无可取代，它们只为永光负责。
“其下，是逐光，它们是阶梯的中坚，由豫光所统领的猎群领队，战甲指挥，也是族群的工程师，管理者。”
逐光们有基本的自我与判断，但它们永远服从阶梯的秩序，为子民的利益效劳。它们是豫光的助手，用于取代技术性的工作。强壮，并且有精神力来指挥更下级的仆役。这些生物冷酷无情，没有自己的欲望，但因为记忆的刻录能够承担几乎全部的工作领域。
“最下，是微光，它们是阶梯的末端，族群的基石。是战士，是劳工，是仆役。”
这些生物距离它们的先古最为遥远，无论是形象还是精神。它们没有自我，只有本能；没有灵识，只有程序；没有权利，只有义务。它们接受一切阶梯上高于它们的指挥，无怨无悔地为族群效力，只因这是它们被设计出来的理由。它们被成群地孵化，不需要任何代价，如同种群的货币，在需要的时候尽情的挥洒。
永光之下，三大阶层就此建立，从此延续了整整20万年没有改动——先古的历史一去不返，甚至没有基因被保留。为何？为何这个物种要抛弃自己的历史，连同辉煌的岁月一起给遗忘？并将一个美丽的种族变成如今这丑恶模样？
因为在生存面前，以上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星海之途遥远，跨越黑暗之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斯特已经获取了阿尔法那未知跃迁技术的部分资料，这种翻译过来为“断层滑流航行”的技术，作为人联接触到的第三种航行技术备受工研部与军方的关注，它印证了恩斯格的猜测，ftl并不只有一种办法。尽管令人惊讶，但由于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没人感到奇怪。
人联早期便从量子科学入手认知到空间存在类似夹层的维度，只是未能进行打开这片空间的实验。而这门技术便做到了，它会将船只送进空间的夹层，并随着空间夹层闭锁船只被时空给“挤过去”！在这片全新的维度中，大质量天体的重力是唯一可以被感应到的，而身处于这高纬度的空间中船只会被一层量子场所包裹，这使得对外的定位观测需要一个拥有强大计算能力的ai来进行超高频率的空间定位计算，又或者，能够穿透量子场直接观测外界的能力者，也就是导航员，阿尔法的掌星者。
但不论是哪一个，它在能源的消耗与时间上是如此地惊人，几乎是与船只的质量形成正比，但相应的，这种技术也能让大船进行较长时间和较远距离的航行，到达更远的地方。通过消耗能源，阿尔法们甚至能一次横渡数百光年，同比耗费的时间比人联的质量飞行要短上一半。
但正因为开启空间时需要的大量投入，这就决定了这种航行无法像质量飞行或者虫洞那样随时进行——至少阿尔法是这样，有理由相信这是它们技术断层出现的缺陷，导致其航行经常出现“最后几光年”的问题。
而正是这人联已经不放在眼里，用零素飞行只需数日的路程，成为拖死这个古老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历史上对的许多次航行中，它们无法在如此短暂的距离进行跃迁，因为是不划算的，取而代之的是采用亚光速航行缓慢前行。即便是短短几光年，也得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才能抵达。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想起宇宙究竟有多么广阔。在这些时光中，先古的子民只能默默忍受，而就像前文所提及的，一旦这个时间太过于漫长，可能就会超出承受的上限。
“等等，这有问题。为什么我们的主星系，以及第三地球的敌人就没有碰到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折跃进了星系中？这前后矛盾！”
奥利维亚指出了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而李悳如此回答：“运气。”
最后几光年的问题并非是必然发生的，但每一次发生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一支庞大的移民舰队与一支小部队需要冒的风险是不同的，如同横穿一片森林，少量专业人士能够有极高成功率，但如果是一大群游客，却可能困死在森林中。并且，如今的阿尔法与过去可不一样了。
先古的异形，每一个子民都得消耗生存的资源，它们是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诉求。就像有人质疑人联为何不迅速整合地铁地球的废土，仿佛上面的人只是一群没有自我的蝼蚁，只要人联采取措施就能让这些人言听计从，理由是我们能给他们食物和安全所以他们就应该服从人联似的。这种把人当数字的傲慢在历史上无数次失败，扎根在暴君与殖民者们的脑海里，必然遭到失败与唾弃——先古的阿尔法恐怕同样遵循人一样的需求层次，它们想活着，也想活的更好，但情况甚至无法允许大部分子民只是活着的时候，内部的毁灭就开始爆发了。
谁都可以为族群牺牲，但没人愿意为了一部分人的生存而牺牲自己，这无可指责。
而执掌文明的人，只会考虑文明的存续。
这样的矛盾无法调和，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灭绝般的冲突。也许为了漂流，阿尔法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文化，但当改变文化都失败时，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改变物种了。
让绝大多数的子民不再拥有，也不再需要自我，那么也就没有了需求。这个文明曾经便掌握了自己的生命创造出了升格的永光，那么反过来降格也不是什么问题。普通的子民被改造，成为机器般存在的微光。这个新的社会不再需要那么多有主见的，嗷嗷待哺的生命，只要有这些忠诚的奴隶去进行工作即可，没有怨言也不需要珍视，作为一种消耗品，它们能被制造也能被回收，尤其在资源吃紧时，只要确保最低限度的孵化维持运转就行。
而中层的管理们可以保留更多的自我，但不再需要欲望，只剩职责。勤勤恳恳地指挥并控制微光，做技术性的工作，没有对美的需求，没有对繁衍的渴望，基因中只铭刻下忠诚，绝对的忠诚！
不要觉得不公平，就算是领导者的豫光们也同样被改变，虽然作为保留最多的个体，却依然消除了大部分的情感与私欲，文明的精华保留在永光之中，它们就负责保护永光——秩序便形成了，子民们终于从文化上的适应发展到了种族上的适应！能源的消耗，种族需求极大减少，不会再有多的分歧，不会有叛乱，不会有大规模的内战，达到了永远的稳定！
虽然它们甚至不再有性别，二十万年来，文明也不再有任何新的进步。它们只是漂流，在群星间扩散，永远地为了生存这一个目的进行下去，直到宇宙的永恒都只是如此，为了生存而生存...这，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种群的存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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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维亚颔首，对于这个历史不出所料。尽管这些脉络只是李悳从大量的残片当中推演而出，但高议会们相信它指向了真相。这符合理解，当文明崩塌的浩劫过后，大敌或许已经完成了目标，而幸存者们失去了家园，远走他乡，一场持续了超过20万年的流浪由此展开。它们最终还是没有灭亡，或许还得到了一些修整，那么定然是没有失去组织，此前提到的升格者一定功不可没。
但这个种族为何又变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如此漫长的时间它们不仅没有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家园，技术相比历史也似乎极大地退步...那么李悳在此前的开场就值得思量了。
“拥有整个种族的知识，但却绝非全部。庞大的知识寄存于个体，其个体的消亡也是知识的消亡。”恩斯格说道，“工研部设想过一场推演，这个推演是基于如果人联因为某个原因，失去了我们全部的网络，以及领袖所监管的智能，造成星际间物流与一切高科技设备的停摆，形同遭到了一次全方面打击。”
最终的计算结果同样是一场重大的混乱和衰退，由于失去网络，重新组织人类之前就有大量的次生灾害造成更加恶劣的局势来拖延这一过程。一切都在证明，人联的人类和历史上一切都没有区别，那么对于阿尔法的遭遇也无需太过疑惑了。
“是的，阿尔法文明从灾祸中幸存了下来，但最早关于永光的记载便出现在更延后的时期。它们是如何从混乱中恢复的我们尚且不知，但绝不是没有代价。我注意到一个时期，它们将其称之为大分裂，而在那之后，阿尔法出现了阶级。”
李悳说道，而在现实空间，分身李斯特放出一段段脉冲式的光文，他与典籍生物正在进行高频率的交流，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情报如同碎片拼图般涌现，正需要紧密的逻辑来将其捋顺，尽管典籍总是宣称没有记录，但李斯特总有办法，就像他未能获知大分裂时的信息，因为这个外星电脑宣称没有数据，于是他反问过去：
大分裂持续了多久？你们的历法连贯八万个循环，它在什么时段？我要调阅这个时间段的其他相关资料！
资料很杂乱，并且几乎没有任何具体的记载。但方舟既然能够承载历史文献那就一定没有被完全清除——是的，有理由相信在某个古老的时代阿尔法有意抹除了那段历史。但光文里显现的名词，描述，只需要经过历史时段的对比就能品味出细微的不同。想象力成为填补空白的手段，尽管这不精确，但有效。人联并不是一定要获取绝对的真相，但只要我们不狂妄自大，那任何相对真相也都比无知要来得有效。
为什么会分裂，分裂之前你们遭遇了什么，是谁来统治？分裂之中你没有数据，分裂之后的数据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判断，阿尔法内部并没有人联想的那样铁板一块，那样团结那样有强大的秩序，所以才可能发生名为“大分裂”的晦暗时代。但同时也很矛盾，因为如今的人联注意到这些生物严格地遵守等级，以这个典籍为例，它完全地服从以至于盲从，这是刻在本能的一种枷锁，李斯特相信之于阿尔法的其他阶层这点也完全一样。以如今的阿尔法的等级尊卑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分裂，因为下层无法忤逆上层，人类社会频繁上演的下克上根本没有基础。人联已经在战争中注意到它们是如何把自己的部下当无人机一样消耗掉的，看起来广大的阿尔法根本没有自我！
拼图已经显现出轮廓，一个故事正在李斯特的量子矩阵中成型——我们可以在时间轴划上一条线，这个线横跨大约一千一百个循环，换算成人类的时间为三千三百年，而距今已经22万年。
在地球的冰川尚在溶解时，古老的恐惧依然在追赶着子民，从破碎的家园开始，它们一刻不停地在深空中逃往，只为远离。恢弘的世界舰，能够承载整个文明的方舟已经破碎，从它的残片中幸存的逃生船只组成了星云般的船团。感谢先古的厚积，它们仍有希望。升格者尚在，它们用无与伦比的知识与智慧指引子民前进，一路穿过危险的虚空，冒险进入那些未被勘探的星系，收集生存的资源。
但它们却从未在任何一个星系久留。
“为什么？一个星系的资源难道还不能满足一个文明的生存？”安雅不解，“就像人联在火星与12新家园星系的开发工作，只要想办法，最荒凉的星球也能开辟出居住的空间。”
“因为人类是陆生生物。”
恩斯格平淡道。
“我们只需要满足气压，呼吸的空气，以及一点要求不高的温度和湿度就能在重力相对标准的星球自由行动。这事实上是一种优势，生命起源于水，但宇宙中绝大多数的星球荒凉而干涸。而且我未曾了解到阿尔法的工业手段，我也很难判断它们对资源的利用水平。”
“这依然可以靠技术来解决。”安雅对这个说法依然不够满意，“文明的进步来自主动，它们难道不会想办法吗？”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恩斯格坦言，“人联也从外部获取过技术，但我领导的工研部被领袖赋予了一个目标，便是将这些技术的原理完全解析并用人联的方式进行再研发，因此包括行星裂解技术在内都不再局限于原貌，而是推广到了更多领域。”
首席科学家抬手一指，质疑一声：“我不知道阿尔法被白月教化了多少个世代，但它们基本是在极短的时间从石器时代发展到了星际时代。它们的技术是自己研发的，还是访客授予的？有没有自己掌握，能不能自己研发？并且有没有建立一个适合科学发展的社会？技术的发展需要环境，它们真的有吗？”
恩斯格的质问不会有答案，但他或许已经洞悉了真相，也许是真相的一部分。因为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阿尔法并非没有停留，从上百乃至上千个循环，它们在有的星系停留的时间甚至高于人类整个文明的总和，但确如恩斯格所说，它们的文明再没有恢复到巅峰的迹象，航行似乎成了一种惯性，来到一个地方，停留数百上千年，然后踏上下一个旅程，就这样度过了人类意义上的三万年，然后在其中的一次航行中，这个文明迎来了一场重大的危机。
【为什么会爆发分裂战争？】
典籍无法回答李斯特的问题，它只是一个记录的活体机器，还在为它的“孩子”伤心不已。但不需要回答，对于阿尔法的先古，李斯特，以及高议会认为可以套用人类的经验。
“漫长的漂泊，不安定的总体环境会催生出一个怎样压抑的社会环境？资源的匮乏，无法保障的生存环境恐怕只能在抵达一个新的星系时才能暂时满足，可如果这个过程太过漫长，长的超出这个文明的子民忍受的上限时，会发生什么呢？当哥伦布的翻船离开海岸三个月没有见到陆地后，他的船员发动了叛乱，他不得不许诺最后一个星期，而命运眷顾他成功在一切星期内抵达了新海岸——但如果没有抵达呢？他大概会被吊死在桅杆上。”
这场大分裂是基于什么理由，由什么人等，多大的规模开始？先古时期的阿尔法看起来个个都是独立的个体，更接近于现在的人类，那必然是人类熟悉的内战了。战斗的双方，或者不止两方一定进行了惨烈的斗争，因为那段时期几乎没有多少资料保留下来，但经过了许多世代，这场漫长的斗争最终结束，也许是休战，但更有可能是其中一方完全得胜——而这个种族的命运也在这场得胜后被重新塑造，直到现在。因为从大分裂过后，从最早的永光开始，如今阿尔法中那些熟悉的词汇第一次出现了——
“豫光，它们是承恩泽的子民，是种群的领航者，掌星者，护光者，是子民的领袖，掌握权力。”
知识与权柄被铭刻在基因当中，它们的精神烙印与独一无二的光文是从孵化之前便由永光所设计好，并被子民所承认的。它们被分享了升格的遗产，豫光们长寿，理智，睿识，过目不忘，无可取代，它们只为永光负责。
“其下，是逐光，它们是阶梯的中坚，由豫光所统领的猎群领队，战甲指挥，也是族群的工程师，管理者。”
逐光们有基本的自我与判断，但它们永远服从阶梯的秩序，为子民的利益效劳。它们是豫光的助手，用于取代技术性的工作。强壮，并且有精神力来指挥更下级的仆役。这些生物冷酷无情，没有自己的欲望，但因为记忆的刻录能够承担几乎全部的工作领域。
“最下，是微光，它们是阶梯的末端，族群的基石。是战士，是劳工，是仆役。”
这些生物距离它们的先古最为遥远，无论是形象还是精神。它们没有自我，只有本能；没有灵识，只有程序；没有权利，只有义务。它们接受一切阶梯上高于它们的指挥，无怨无悔地为族群效力，只因这是它们被设计出来的理由。它们被成群地孵化，不需要任何代价，如同种群的货币，在需要的时候尽情的挥洒。
永光之下，三大阶层就此建立，从此延续了整整20万年没有改动——先古的历史一去不返，甚至没有基因被保留。为何？为何这个物种要抛弃自己的历史，连同辉煌的岁月一起给遗忘？并将一个美丽的种族变成如今这丑恶模样？
因为在生存面前，以上的一切都微不足道。
星海之途遥远，跨越黑暗之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斯特已经获取了阿尔法那未知跃迁技术的部分资料，这种翻译过来为“断层滑流航行”的技术，作为人联接触到的第三种航行技术备受工研部与军方的关注，它印证了恩斯格的猜测，ftl并不只有一种办法。尽管令人惊讶，但由于有心理准备所以现在没人感到奇怪。
人联早期便从量子科学入手认知到空间存在类似夹层的维度，只是未能进行打开这片空间的实验。而这门技术便做到了，它会将船只送进空间的夹层，并随着空间夹层闭锁船只被时空给“挤过去”！在这片全新的维度中，大质量天体的重力是唯一可以被感应到的，而身处于这高纬度的空间中船只会被一层量子场所包裹，这使得对外的定位观测需要一个拥有强大计算能力的ai来进行超高频率的空间定位计算，又或者，能够穿透量子场直接观测外界的能力者，也就是导航员，阿尔法的掌星者。
但不论是哪一个，它在能源的消耗与时间上是如此地惊人，几乎是与船只的质量形成正比，但相应的，这种技术也能让大船进行较长时间和较远距离的航行，到达更远的地方。通过消耗能源，阿尔法们甚至能一次横渡数百光年，同比耗费的时间比人联的质量飞行要短上一半。
但正因为开启空间时需要的大量投入，这就决定了这种航行无法像质量飞行或者虫洞那样随时进行——至少阿尔法是这样，有理由相信这是它们技术断层出现的缺陷，导致其航行经常出现“最后几光年”的问题。
而正是这人联已经不放在眼里，用零素飞行只需数日的路程，成为拖死这个古老文明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历史上对的许多次航行中，它们无法在如此短暂的距离进行跃迁，因为是不划算的，取而代之的是采用亚光速航行缓慢前行。即便是短短几光年，也得花费数百年的时间才能抵达。
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想起宇宙究竟有多么广阔。在这些时光中，先古的子民只能默默忍受，而就像前文所提及的，一旦这个时间太过于漫长，可能就会超出承受的上限。
“等等，这有问题。为什么我们的主星系，以及第三地球的敌人就没有碰到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折跃进了星系中？这前后矛盾！”
奥利维亚指出了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而李悳如此回答：“运气。”
最后几光年的问题并非是必然发生的，但每一次发生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一支庞大的移民舰队与一支小部队需要冒的风险是不同的，如同横穿一片森林，少量专业人士能够有极高成功率，但如果是一大群游客，却可能困死在森林中。并且，如今的阿尔法与过去可不一样了。
先古的异形，每一个子民都得消耗生存的资源，它们是独立的个体，有独立的诉求。就像有人质疑人联为何不迅速整合地铁地球的废土，仿佛上面的人只是一群没有自我的蝼蚁，只要人联采取措施就能让这些人言听计从，理由是我们能给他们食物和安全所以他们就应该服从人联似的。这种把人当数字的傲慢在历史上无数次失败，扎根在暴君与殖民者们的脑海里，必然遭到失败与唾弃——先古的阿尔法恐怕同样遵循人一样的需求层次，它们想活着，也想活的更好，但情况甚至无法允许大部分子民只是活着的时候，内部的毁灭就开始爆发了。
谁都可以为族群牺牲，但没人愿意为了一部分人的生存而牺牲自己，这无可指责。
而执掌文明的人，只会考虑文明的存续。
这样的矛盾无法调和，那么随之而来的便是灭绝般的冲突。也许为了漂流，阿尔法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文化，但当改变文化都失败时，唯一的办法，可能就是改变物种了。
让绝大多数的子民不再拥有，也不再需要自我，那么也就没有了需求。这个文明曾经便掌握了自己的生命创造出了升格的永光，那么反过来降格也不是什么问题。普通的子民被改造，成为机器般存在的微光。这个新的社会不再需要那么多有主见的，嗷嗷待哺的生命，只要有这些忠诚的奴隶去进行工作即可，没有怨言也不需要珍视，作为一种消耗品，它们能被制造也能被回收，尤其在资源吃紧时，只要确保最低限度的孵化维持运转就行。
而中层的管理们可以保留更多的自我，但不再需要欲望，只剩职责。勤勤恳恳地指挥并控制微光，做技术性的工作，没有对美的需求，没有对繁衍的渴望，基因中只铭刻下忠诚，绝对的忠诚！
不要觉得不公平，就算是领导者的豫光们也同样被改变，虽然作为保留最多的个体，却依然消除了大部分的情感与私欲，文明的精华保留在永光之中，它们就负责保护永光——秩序便形成了，子民们终于从文化上的适应发展到了种族上的适应！能源的消耗，种族需求极大减少，不会再有多的分歧，不会有叛乱，不会有大规模的内战，达到了永远的稳定！
虽然它们甚至不再有性别，二十万年来，文明也不再有任何新的进步。它们只是漂流，在群星间扩散，永远地为了生存这一个目的进行下去，直到宇宙的永恒都只是如此，为了生存而生存...这，换来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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