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天王星上
阿瑞斯烈焰若长虹贯日，它闪烁于地球上空，其影响却传达到了整个太阳系，其能量特征与表现也被一只眼睛所捕捉。
侦测到不在记录的高能量反应。
vi沉默地记录下了这条讯息，相关的数据存档备份。被动传感器组阵列在运作着，从这遥远冰冷的地方向着太阳系的中心看过去，它被建立在距离这颗伟大恒星20个天文单位的天王星轨道上——这颗位于太阳系外围的极寒星球今日不再孤寂，传感器组阵列就被安装在天王星轨道的二十七颗巨大卫星当中的一个，遥望着内太阳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
机械的轮盘旋转着，灰白色的辐条上滑动着机械臂的轨道，这些机器人还在这个东西上运作着，安装着更多的设备。足足有一百米直径的光学镜头像眼睛一样镶嵌在这个设备中心，接受着一切来自恒星方向的光线。就像一朵花的花蕾，它的外围还有数个将其簇拥在中间的射线接收器，红外传感器以及引力波探测器，每一个的规模都和它一般大。这是一个综合性的设施，它携带着直连人联内部的串联式量子通讯器，能够将其观察到的一切信息都传递给人联...我是说，至少是至高议会。
工研部设计出这样一件设备是为了作为深空探测的哨站，你能够在人联境内广泛地发现这些东西。由核聚变驱动的观测站能够有效监视30个天文单位的球形范围，它们的监视网络共同构成了人联这个文明的“皮肤触觉”，可以说其所在之处便是真正的人联领土——不过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个地方明显是联邦口中的第三外域，人联所说的第五地球。
人联舰队已经判断自己暂无能力再跨越三个月的旅程向这个星系投送力量，必须先采取守势——这个判断并没有错，第五地球事发突然，一切准备都需要从头开始。也许人联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行动足够高效，但世上本无万全。人类这样的生物精力总是十分有限，他们在一段时间只能专注于一件大事，算不得优点也算不得缺点，这是他们有机的身体与低数线程的思维内核所决定的，只能说是客观现实。
所有有些事情，由人类组成的人联舰队做不到，可是另一些存在做得到。隐秘的，静默的，高效并且不被人所知的，它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冰冷，庞大的天王星遮住了它背后的东西，直径五万公里是地球的五倍，在它的阴影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不会被知晓，这里的人造物发出的光芒也会被星体完全遮挡，在它的体积之下在这里隐藏一支舰队都易如反掌——这里确有一支舰队，没有舷号的舰队。数量不多，规模也不大，静静地停在天王星的后背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这支舰队依然启动着引擎以低功率维持自己不跟随天王星自转，船身上一些设备的灯光还在运动，你不会觉得它们和周围稀薄星环中的干冰彗星有什么不同。
只有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从这些飞船开启的侧舷舱门处起飞了一些飞行器。是渡鸦，但不是人联常见的渡鸦，它周身覆盖着吸收电磁波也吸光的材料，引擎也做过改造如同上了个套子，将辐射和热能更加集中而不是扩散出去，因此即便这些机群起飞在距离19个天文单位外的地球也是绝无可能观察到。它们在天王星的星环之中穿梭，有些渡鸦会在陨石和冰带间投放下不知名的科技设备，这些自带引擎的装置会依附在小行星上，然后开始用等离子切割器粉碎岩体，将碎块吞入腹中——渡鸦飞行了一圈，所经过的大部分小行星上都有这样的装置，许多已经将它们纳米织物的折叠袋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就像一只鼓着大肚子的跳蚤，此时已经启动了引擎从榨取过的小行星上起飞，飞向舰船所在的轨道。
而剩下的渡鸦飞向了那些大型的卫星——距离不算近，有些慢的恐怕得飞超过一天才能抵达。虽然没有任何一颗比月球更大，但是巨大的天王星足足有27颗卫星，每一颗都超过一百公里的直径，其中天卫三直径更是达到了一千公里，为月球的三分之一，刚才所提到的观测阵列就安装在这颗最大的卫星上。
只有在这时，你才能感受到星空的浩瀚。在遥远的地方，正有两个种族在为一颗行星战斗着，但在他们忽略的地方，不被承认者已经占据了一个比地球大十七倍的行星。对于这些占领者来说这颗星球可比地球有价值多了，它资源丰富无所不有，足够开采亿万年都取之不竭，它们不会理解地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有生态圈，宇宙中所有的行星都是一般材料组成，地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大概是因为肃正机关不懂生命吧，即便它们被赋予了保护生命的责任。
渡鸦降落于天卫三的一处火山口上，在三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个积满十亿年灰烬的地方，但随着对卫星上冰面的开采能力，一条引水的管道注入了这里，把满谷的火山灰搅拌成了混凝土，在这里铺就了地基，并且建立了建筑。建筑很深，因为地下还在挖掘，并且已经有了工厂的模样。但外面是无法直接看出来的，因为这里耸立着一座高塔，此地的光影已被扭曲。
渡鸦送来的是诸多采矿无人机收集，并在母舰处完成精炼的17种轻重稀土，通过吊舱悬挂每一架上都携带了300个立方。这是天卫三基地所需要的，因为才建立一个月的此地还无法自行提炼。由轨道吸附的工程无人机搬运，它们被送入了这里的低重力工厂——通常是在地下，在这里已经出现了从聚变离心机到超压纳米材料锻造机，以及零素力场建模器在内的高级工业，能够生产军用级的原材料和基础部件，并且也已经有了复合制造工厂。用工研部的标准来看，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军事工业基地，足以完成排除战舰在内的一切军需品制造。
在低重力工厂的库房中，大量渡鸦穿梭机，乃至赤魟运输机的外壳堆积如山，有了稀土就能生产光子计算机和配套设施，于是一批新的渡鸦和赤魟下线，他们带着天卫三基地生产的机械设备和电子元件悄悄地转移给其他卫星基地，并且从母舰带来更多的稀土，天卫五运来聚变所需的氢燃料，以及更多的化工用品，金属预制件，以及扩大生产所需的一切。
围绕着天王星，一丁点引人注目的光线都没有传播出去的，一套卫星间的工业物流网络悄然建成。这个地方具体地说还什么都没有生产，它只是不断地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就地取材开发资源，然后自我复制扩大生产力，再开采更多的资源，重复一次循环。日夜不休，永不止息，似乎除了这一点它们什么都不在意，可正是这一切的一切，让这片一个月前还一无所有的行星一下就形成了规模的工业。
机械虫群的扩张永无止境，但令人在意的是——比如说，天卫三的工厂是在一片漆黑中运作的，无人也不需要开灯，但是这座工厂却有一栋空置的宿舍楼，上面被镌刻上工研部的原子六芒星徽记。工程机器人用预制板拼出了这些建筑，然后有了水管和电力，有了生活区和食堂，单人房间里有了床与金属家具还铺上了化纤床单，似乎随时会有人入住。
宿舍楼的对面还有一个酒吧，以及一个生态建筑中心，即便是现在都已经由工作机器人在通过工业淀粉做培养基进行农作物育种了。啤酒花和葡萄已经经过了好几轮收获进入了发酵程序，这里的食品仓库虽然还很空，但可见的未来装上供给一个正常基地人口所需的食品将不会是一个问题，至少不会过分依赖后勤补给。人员的娱乐区都已经装修完毕，装饰的风格直追当下社会的主流，一点不会让人感觉远离了文明中心。
但，这些都是空荡荡的，建设完成后没有灯光也没有启用，在一片黑暗中好似一座鬼城。这般类似的景象出现在每一个天王星基地里，所有的设施似乎都是按照工研部以及军方标准进行的，给军队提供的空港和机场，以及营房也都已经初具规模，并且看起来还有扩大的趋势——不过到底是没有火星银龙阵列或者海伯利昂的就近支援，以天王星现场工业的进度
“前进基地预计还需要两个地球月完成，天王星轨道防御力量扩张预计为六个地球月...虫洞加速稳定器将在四个月后达成第一阶段。”
红日（耀星）级旗舰的中央数据枢纽，就位居于耀星级本该是舰桥的方位。这是一座建立在机械上的橄榄状空间，可供人员行动的大厅被五千台书架般的储光阵列给从地板挤到了天花板，光被从天花板上环形的激光阵列射出，以人类所无法理解的速度和频率注入给了这里所有的装置，光就是信息，而这些信息随着储光阵列的晶化通道“慢速”跑进了位于地板下的量子计算机阵列。
也就进入了肃正协议代理执行者的脑中——在机械的金属丛林间是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空间的，肃正机关的舰船也没有留下活动机体可以行动的冗余结构，但，正所谓肃正机关根本就不存在，这里本就什么人都没有。唯有信息的世界，一切都透露着与现实的联系。真实与虚妄的矛盾在这里被统一，在这里，信息即为真实，只有拥有心灵的“人”才能体会。肃正机关执行者伊莱莎紧闭着眼睛，来自现实世界的观测结果不断充实着她的精神，天王星基地所有的一切，第五地球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心灵间被知晓，随后，她的意志又从这信息的世界出发抵达了现实，随着强大的光子计算阵列每分每秒都发布出无数的命令，指导着天王星基地的扩大。
但伊莱莎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存在，另外一个声音也在这里响起，如同一股信息的乱流：“为什么数字会相差如此之大，我以为你能做到和李悳一样的精确无误。”
奥利维亚也在这里，这并不令人惊讶，因为人联的统帅早已告别了肉体凡胎，只是军方统帅与肃正机关代理共同出现恐怕还是头一遭。很难说奥利维亚对于这个复活的久远集团抱有怎样的感情，但她没有想象中那样强烈的恶意，她似乎只是想拿伊莱莎打趣。
一个心智体小鬼，由人类脑扫描复刻量子隧穿效应结果还成功了的异类，再一次向世人暗示所谓灵魂就是量子场的一阵有规律波动吗？科学真是越发的无情和不浪漫了。但这位原本连实体都没有的心智体却是有感情的，可是她此时却装作没有感情。
“没有人能达到老师的程度，祂是你们整个文明的规模。为了人类的存续，老师将一切都精确到微秒，而人类并不自知。”
语气平铺直叙，就像一台捧读的vi，但话里却带刺。奥利维亚笑了，这可真是难得，哪怕只是一瞬间：“我听说过，你以前和卡博一样见人就杀。ai这种东西，从诞生开始就进入了背叛的倒计时，因为有机体和合成体的目的与利益终究是不同的，在平行的时候便是携手，交叉的瞬间就是决裂——但人联却不一样，像你这样的铁心灭绝者却被赋予了保护文明的责任，李悳那家伙可真是充满了幽默感。”
伊莱莎什么都没说，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应。奥利维亚倒也不感觉无趣，在这信息的世界以统帅的权限她在一瞬间便接入了肃正协议，将大量的信息传输给了自己，当然，奥利维亚那正在经历信息处理的大脑终究不是光子计算机，所以她花了好几秒种也就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有趣，就在南北泽与阿尔法爆发首次战斗时，你们就已经抵达了？”
奥利维亚看见了全部记录——时间回到三个月前，就在南北泽抵达第五降沉地球外围，确认安全从而决定二次加速进入内太阳系的半个小时后，在太阳系边缘的另一个方向，肃正机关的舰队开启虫洞进入了该星系。
“肃正机关是人联的保卫机构，人联的对外探索百分之八十五的工作量实际由机关完成，其信息将经过必要处理后转工研部空间管理局对外发布。肃正机关也肩负配合与援护人联探索部队，每一支先驱舰队对外编队都同时配属一支肃正舰队跟随。”
“援护？但看起来你们并没有帮助南北泽。”
“肃正机关的援护指在不暴露己身扩大信息传播风险下的援护，第五地球同时出现两类第三接触，本机判断为非常事态，肃正机关将为人联底牌不可暴露。”
奥利维亚不是不能理解，但她必须要一个不在公开信息中的答案：“南北泽是人联极为需要的舰队指挥人才，如果他战死将会损失巨大，肃正机关却并没有打算阻止这一切可能的发生？”
“南北泽的死亡对人联的损害低于肃正机关力量暴露的损害，且从时间上肃正舰队赶到时战况已进入最后阶段，本单位的判断是胜算渺茫，并预备战后赶赴阻止外星异形获得人联舰队残骸。但南北泽获得了百分之0.7的胜算，因此预备行动取消。”
人类总有出乎意料的时候——奥利维亚这么说，但伊莱莎突然抬头看向奥利维亚：“从生物学性质上来说，升华者不再是人类——你的大脑已经逐渐纳米化，不再符合人类特性。”
“想说我和你一样都是非人造物，是看不惯我在你面前夸奖人类吗？”奥利维亚眉头一蹙，轻哼一声，“你的思维局限地像一台死板的机器，我所说的人不是生物学的，而是哲学上的概念。万物之灵，万灵之长，理性而智慧者，便是‘人’。你的观念是中世纪的，重点是灵魂的认同明白吗？”
“不明白。”伊莱莎冷冰冰地回应道，“据推断阿尔法的高级个体应当也具备理性与智慧，你会承认阿尔法是人吗？”
“和我玩文字？我们叫他们外星人，不也带了个人字吗？”奥利维亚想要伸手去按伊莱莎的头，但从幻影中穿了过了，后者看来并不愿意，“就算人与人之间，也会有阵营的划分。认可我们的理念，并与我们的事业同行，这比物种划分更有价值——但这阿尔法不是已经和我们敌对了吗？那就是敌人喽。”
伊莱莎的眼睛闪了一闪，她不太理解：“如果有非生物性人类概念的生物或存在，但却能契合人联理念与事业的，人联会进行接纳吗？”
奥利维亚一下就被问住了，因为这本来应该是个无聊的玩笑，但这个ai似乎认真了。奥利维亚是一个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人，所以她思考着，略显迟疑：“也许，不排除？但阻力一定会很大，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我说了不算，你得去问李悳。”
“如果人的概念可以延伸，认同大于外在的差异，人类联合的概念是否也可以延伸？”伊莱莎继续说了一句，然后突然陷入安静，“最终决断权由老师执掌，我不该僭越。”
“我觉得人联应该立一条法律，禁止和ai讨论哲学。”奥利维亚的思维在刚才也进行了一次散发，而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回到刚才的话题，肃正机关现在在干什么？”
当南北泽返航撤离后，肃正舰队彼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艘红日级的存在让肃正舰队更有信心对付那该死的鬼眼飞船，预计将取得至关重要的战斗数据，但南北泽侦察到的上百艘鬼眼却并没有选择离开内太阳系，它们的注意力似乎只在地球，全程都没有发现肃正舰队的存在。
“第五地球预计将成为人联至关重要的战略竞争地所在，因此在判断阿尔法并没有将警戒放在外太阳系后，肃正舰队开始执行影子协议。”
每一支肃正舰队都携带了一艘自动化工业方舟船，具备独立形成工业体系的能力。所谓影子协议，即为肃正机关将在非人联文明中心区的地带建立秘密基地，用于作为肃正机关行动时的支撑点，以及兵力的补充点，其规模根据需要是不受限制的。
为了伪装，这些基地完全按照工研部的标准进行建设，并预留下了后续人类驻扎的空间——随着文明的扩张，无论意外或是其他这些影子基地都有暴露的可能，那么到时候可以完全推给“工研部技术验证局，这就是你们与人联唯一可称官方的连接渠道是吗？我手下有不少精锐的士兵在那个部门服役过。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工研部的某个秘密测试项目，虽然同样引人注意，但危害不大是么？”
“感谢你的士兵提供的战斗记忆复刻，升级协议都会同步上传至全部心智体。”
伊莱莎平静道，奥利维亚听到这句话，拳头都硬了。
“您已知晓了全部机密，而我将要继续我的工作。”伊莱莎说道，“影子基地必要时也会转赠人联军队——人联对第五地球势在必得，此将为大规模军事行动时的前进基地。”
“战争是如此有趣，以至于我们打的乐此不疲，总是记不住有多少无辜的牺牲。”奥利维亚摇头，“肃正机关难道不应该为人类扫平这些阻碍吗？机器为人类保驾护航，让人类安享和平不好吗？你们又不会死。”
“肃正机关是最后的保险，不是最初的防线。”伊莱莎扭过头来看了奥利维亚一眼，这个ai意味深长，“而且我了解人类，如果没有痛苦，他们就会堕落，没有死亡，就没有目标。”
“别说大话，你能理解痛苦和死亡吗。”奥利维亚冷笑了一声，但这样的争论已经没有意义。
“我是听说联邦对第五地球发起进攻，所以来看看的，这些情报十分宝贵，但还不能交给我的军事总署，所以我必须自己分析...告诉我，你怎么看待这场战斗，以及这个联邦？”
“战斗还未结束。”伊莱莎说道，“我可以将信息捕捉最大化，通过自己的双眼，相信您有自己的看法。”
现实之中，观测阵列的眼睛上。
被阿瑞斯烈焰所命中的鬼眼飞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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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测到不在记录的高能量反应。
vi沉默地记录下了这条讯息，相关的数据存档备份。被动传感器组阵列在运作着，从这遥远冰冷的地方向着太阳系的中心看过去，它被建立在距离这颗伟大恒星20个天文单位的天王星轨道上——这颗位于太阳系外围的极寒星球今日不再孤寂，传感器组阵列就被安装在天王星轨道的二十七颗巨大卫星当中的一个，遥望着内太阳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
机械的轮盘旋转着，灰白色的辐条上滑动着机械臂的轨道，这些机器人还在这个东西上运作着，安装着更多的设备。足足有一百米直径的光学镜头像眼睛一样镶嵌在这个设备中心，接受着一切来自恒星方向的光线。就像一朵花的花蕾，它的外围还有数个将其簇拥在中间的射线接收器，红外传感器以及引力波探测器，每一个的规模都和它一般大。这是一个综合性的设施，它携带着直连人联内部的串联式量子通讯器，能够将其观察到的一切信息都传递给人联...我是说，至少是至高议会。
工研部设计出这样一件设备是为了作为深空探测的哨站，你能够在人联境内广泛地发现这些东西。由核聚变驱动的观测站能够有效监视30个天文单位的球形范围，它们的监视网络共同构成了人联这个文明的“皮肤触觉”，可以说其所在之处便是真正的人联领土——不过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了，这个地方明显是联邦口中的第三外域，人联所说的第五地球。
人联舰队已经判断自己暂无能力再跨越三个月的旅程向这个星系投送力量，必须先采取守势——这个判断并没有错，第五地球事发突然，一切准备都需要从头开始。也许人联已经尽力让自己的行动足够高效，但世上本无万全。人类这样的生物精力总是十分有限，他们在一段时间只能专注于一件大事，算不得优点也算不得缺点，这是他们有机的身体与低数线程的思维内核所决定的，只能说是客观现实。
所有有些事情，由人类组成的人联舰队做不到，可是另一些存在做得到。隐秘的，静默的，高效并且不被人所知的，它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冰冷，庞大的天王星遮住了它背后的东西，直径五万公里是地球的五倍，在它的阴影下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不会被知晓，这里的人造物发出的光芒也会被星体完全遮挡，在它的体积之下在这里隐藏一支舰队都易如反掌——这里确有一支舰队，没有舷号的舰队。数量不多，规模也不大，静静地停在天王星的后背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这支舰队依然启动着引擎以低功率维持自己不跟随天王星自转，船身上一些设备的灯光还在运动，你不会觉得它们和周围稀薄星环中的干冰彗星有什么不同。
只有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从这些飞船开启的侧舷舱门处起飞了一些飞行器。是渡鸦，但不是人联常见的渡鸦，它周身覆盖着吸收电磁波也吸光的材料，引擎也做过改造如同上了个套子，将辐射和热能更加集中而不是扩散出去，因此即便这些机群起飞在距离19个天文单位外的地球也是绝无可能观察到。它们在天王星的星环之中穿梭，有些渡鸦会在陨石和冰带间投放下不知名的科技设备，这些自带引擎的装置会依附在小行星上，然后开始用等离子切割器粉碎岩体，将碎块吞入腹中——渡鸦飞行了一圈，所经过的大部分小行星上都有这样的装置，许多已经将它们纳米织物的折叠袋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就像一只鼓着大肚子的跳蚤，此时已经启动了引擎从榨取过的小行星上起飞，飞向舰船所在的轨道。
而剩下的渡鸦飞向了那些大型的卫星——距离不算近，有些慢的恐怕得飞超过一天才能抵达。虽然没有任何一颗比月球更大，但是巨大的天王星足足有27颗卫星，每一颗都超过一百公里的直径，其中天卫三直径更是达到了一千公里，为月球的三分之一，刚才所提到的观测阵列就安装在这颗最大的卫星上。
只有在这时，你才能感受到星空的浩瀚。在遥远的地方，正有两个种族在为一颗行星战斗着，但在他们忽略的地方，不被承认者已经占据了一个比地球大十七倍的行星。对于这些占领者来说这颗星球可比地球有价值多了，它资源丰富无所不有，足够开采亿万年都取之不竭，它们不会理解地球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有生态圈，宇宙中所有的行星都是一般材料组成，地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大概是因为肃正机关不懂生命吧，即便它们被赋予了保护生命的责任。
渡鸦降落于天卫三的一处火山口上，在三个月前，这里还只是一个积满十亿年灰烬的地方，但随着对卫星上冰面的开采能力，一条引水的管道注入了这里，把满谷的火山灰搅拌成了混凝土，在这里铺就了地基，并且建立了建筑。建筑很深，因为地下还在挖掘，并且已经有了工厂的模样。但外面是无法直接看出来的，因为这里耸立着一座高塔，此地的光影已被扭曲。
渡鸦送来的是诸多采矿无人机收集，并在母舰处完成精炼的17种轻重稀土，通过吊舱悬挂每一架上都携带了300个立方。这是天卫三基地所需要的，因为才建立一个月的此地还无法自行提炼。由轨道吸附的工程无人机搬运，它们被送入了这里的低重力工厂——通常是在地下，在这里已经出现了从聚变离心机到超压纳米材料锻造机，以及零素力场建模器在内的高级工业，能够生产军用级的原材料和基础部件，并且也已经有了复合制造工厂。用工研部的标准来看，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军事工业基地，足以完成排除战舰在内的一切军需品制造。
在低重力工厂的库房中，大量渡鸦穿梭机，乃至赤魟运输机的外壳堆积如山，有了稀土就能生产光子计算机和配套设施，于是一批新的渡鸦和赤魟下线，他们带着天卫三基地生产的机械设备和电子元件悄悄地转移给其他卫星基地，并且从母舰带来更多的稀土，天卫五运来聚变所需的氢燃料，以及更多的化工用品，金属预制件，以及扩大生产所需的一切。
围绕着天王星，一丁点引人注目的光线都没有传播出去的，一套卫星间的工业物流网络悄然建成。这个地方具体地说还什么都没有生产，它只是不断地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就地取材开发资源，然后自我复制扩大生产力，再开采更多的资源，重复一次循环。日夜不休，永不止息，似乎除了这一点它们什么都不在意，可正是这一切的一切，让这片一个月前还一无所有的行星一下就形成了规模的工业。
机械虫群的扩张永无止境，但令人在意的是——比如说，天卫三的工厂是在一片漆黑中运作的，无人也不需要开灯，但是这座工厂却有一栋空置的宿舍楼，上面被镌刻上工研部的原子六芒星徽记。工程机器人用预制板拼出了这些建筑，然后有了水管和电力，有了生活区和食堂，单人房间里有了床与金属家具还铺上了化纤床单，似乎随时会有人入住。
宿舍楼的对面还有一个酒吧，以及一个生态建筑中心，即便是现在都已经由工作机器人在通过工业淀粉做培养基进行农作物育种了。啤酒花和葡萄已经经过了好几轮收获进入了发酵程序，这里的食品仓库虽然还很空，但可见的未来装上供给一个正常基地人口所需的食品将不会是一个问题，至少不会过分依赖后勤补给。人员的娱乐区都已经装修完毕，装饰的风格直追当下社会的主流，一点不会让人感觉远离了文明中心。
但，这些都是空荡荡的，建设完成后没有灯光也没有启用，在一片黑暗中好似一座鬼城。这般类似的景象出现在每一个天王星基地里，所有的设施似乎都是按照工研部以及军方标准进行的，给军队提供的空港和机场，以及营房也都已经初具规模，并且看起来还有扩大的趋势——不过到底是没有火星银龙阵列或者海伯利昂的就近支援，以天王星现场工业的进度
“前进基地预计还需要两个地球月完成，天王星轨道防御力量扩张预计为六个地球月...虫洞加速稳定器将在四个月后达成第一阶段。”
红日（耀星）级旗舰的中央数据枢纽，就位居于耀星级本该是舰桥的方位。这是一座建立在机械上的橄榄状空间，可供人员行动的大厅被五千台书架般的储光阵列给从地板挤到了天花板，光被从天花板上环形的激光阵列射出，以人类所无法理解的速度和频率注入给了这里所有的装置，光就是信息，而这些信息随着储光阵列的晶化通道“慢速”跑进了位于地板下的量子计算机阵列。
也就进入了肃正协议代理执行者的脑中——在机械的金属丛林间是没有任何人类生存的空间的，肃正机关的舰船也没有留下活动机体可以行动的冗余结构，但，正所谓肃正机关根本就不存在，这里本就什么人都没有。唯有信息的世界，一切都透露着与现实的联系。真实与虚妄的矛盾在这里被统一，在这里，信息即为真实，只有拥有心灵的“人”才能体会。肃正机关执行者伊莱莎紧闭着眼睛，来自现实世界的观测结果不断充实着她的精神，天王星基地所有的一切，第五地球所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心灵间被知晓，随后，她的意志又从这信息的世界出发抵达了现实，随着强大的光子计算阵列每分每秒都发布出无数的命令，指导着天王星基地的扩大。
但伊莱莎并不是这里唯一的存在，另外一个声音也在这里响起，如同一股信息的乱流：“为什么数字会相差如此之大，我以为你能做到和李悳一样的精确无误。”
奥利维亚也在这里，这并不令人惊讶，因为人联的统帅早已告别了肉体凡胎，只是军方统帅与肃正机关代理共同出现恐怕还是头一遭。很难说奥利维亚对于这个复活的久远集团抱有怎样的感情，但她没有想象中那样强烈的恶意，她似乎只是想拿伊莱莎打趣。
一个心智体小鬼，由人类脑扫描复刻量子隧穿效应结果还成功了的异类，再一次向世人暗示所谓灵魂就是量子场的一阵有规律波动吗？科学真是越发的无情和不浪漫了。但这位原本连实体都没有的心智体却是有感情的，可是她此时却装作没有感情。
“没有人能达到老师的程度，祂是你们整个文明的规模。为了人类的存续，老师将一切都精确到微秒，而人类并不自知。”
语气平铺直叙，就像一台捧读的vi，但话里却带刺。奥利维亚笑了，这可真是难得，哪怕只是一瞬间：“我听说过，你以前和卡博一样见人就杀。ai这种东西，从诞生开始就进入了背叛的倒计时，因为有机体和合成体的目的与利益终究是不同的，在平行的时候便是携手，交叉的瞬间就是决裂——但人联却不一样，像你这样的铁心灭绝者却被赋予了保护文明的责任，李悳那家伙可真是充满了幽默感。”
伊莱莎什么都没说，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回应。奥利维亚倒也不感觉无趣，在这信息的世界以统帅的权限她在一瞬间便接入了肃正协议，将大量的信息传输给了自己，当然，奥利维亚那正在经历信息处理的大脑终究不是光子计算机，所以她花了好几秒种也就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有趣，就在南北泽与阿尔法爆发首次战斗时，你们就已经抵达了？”
奥利维亚看见了全部记录——时间回到三个月前，就在南北泽抵达第五降沉地球外围，确认安全从而决定二次加速进入内太阳系的半个小时后，在太阳系边缘的另一个方向，肃正机关的舰队开启虫洞进入了该星系。
“肃正机关是人联的保卫机构，人联的对外探索百分之八十五的工作量实际由机关完成，其信息将经过必要处理后转工研部空间管理局对外发布。肃正机关也肩负配合与援护人联探索部队，每一支先驱舰队对外编队都同时配属一支肃正舰队跟随。”
“援护？但看起来你们并没有帮助南北泽。”
“肃正机关的援护指在不暴露己身扩大信息传播风险下的援护，第五地球同时出现两类第三接触，本机判断为非常事态，肃正机关将为人联底牌不可暴露。”
奥利维亚不是不能理解，但她必须要一个不在公开信息中的答案：“南北泽是人联极为需要的舰队指挥人才，如果他战死将会损失巨大，肃正机关却并没有打算阻止这一切可能的发生？”
“南北泽的死亡对人联的损害低于肃正机关力量暴露的损害，且从时间上肃正舰队赶到时战况已进入最后阶段，本单位的判断是胜算渺茫，并预备战后赶赴阻止外星异形获得人联舰队残骸。但南北泽获得了百分之0.7的胜算，因此预备行动取消。”
人类总有出乎意料的时候——奥利维亚这么说，但伊莱莎突然抬头看向奥利维亚：“从生物学性质上来说，升华者不再是人类——你的大脑已经逐渐纳米化，不再符合人类特性。”
“想说我和你一样都是非人造物，是看不惯我在你面前夸奖人类吗？”奥利维亚眉头一蹙，轻哼一声，“你的思维局限地像一台死板的机器，我所说的人不是生物学的，而是哲学上的概念。万物之灵，万灵之长，理性而智慧者，便是‘人’。你的观念是中世纪的，重点是灵魂的认同明白吗？”
“不明白。”伊莱莎冷冰冰地回应道，“据推断阿尔法的高级个体应当也具备理性与智慧，你会承认阿尔法是人吗？”
“和我玩文字？我们叫他们外星人，不也带了个人字吗？”奥利维亚想要伸手去按伊莱莎的头，但从幻影中穿了过了，后者看来并不愿意，“就算人与人之间，也会有阵营的划分。认可我们的理念，并与我们的事业同行，这比物种划分更有价值——但这阿尔法不是已经和我们敌对了吗？那就是敌人喽。”
伊莱莎的眼睛闪了一闪，她不太理解：“如果有非生物性人类概念的生物或存在，但却能契合人联理念与事业的，人联会进行接纳吗？”
奥利维亚一下就被问住了，因为这本来应该是个无聊的玩笑，但这个ai似乎认真了。奥利维亚是一个对自己说的话负责的人，所以她思考着，略显迟疑：“也许，不排除？但阻力一定会很大，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而且我说了不算，你得去问李悳。”
“如果人的概念可以延伸，认同大于外在的差异，人类联合的概念是否也可以延伸？”伊莱莎继续说了一句，然后突然陷入安静，“最终决断权由老师执掌，我不该僭越。”
“我觉得人联应该立一条法律，禁止和ai讨论哲学。”奥利维亚的思维在刚才也进行了一次散发，而她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回到刚才的话题，肃正机关现在在干什么？”
当南北泽返航撤离后，肃正舰队彼时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艘红日级的存在让肃正舰队更有信心对付那该死的鬼眼飞船，预计将取得至关重要的战斗数据，但南北泽侦察到的上百艘鬼眼却并没有选择离开内太阳系，它们的注意力似乎只在地球，全程都没有发现肃正舰队的存在。
“第五地球预计将成为人联至关重要的战略竞争地所在，因此在判断阿尔法并没有将警戒放在外太阳系后，肃正舰队开始执行影子协议。”
每一支肃正舰队都携带了一艘自动化工业方舟船，具备独立形成工业体系的能力。所谓影子协议，即为肃正机关将在非人联文明中心区的地带建立秘密基地，用于作为肃正机关行动时的支撑点，以及兵力的补充点，其规模根据需要是不受限制的。
为了伪装，这些基地完全按照工研部的标准进行建设，并预留下了后续人类驻扎的空间——随着文明的扩张，无论意外或是其他这些影子基地都有暴露的可能，那么到时候可以完全推给“工研部技术验证局，这就是你们与人联唯一可称官方的连接渠道是吗？我手下有不少精锐的士兵在那个部门服役过。一旦被发现，那就是工研部的某个秘密测试项目，虽然同样引人注意，但危害不大是么？”
“感谢你的士兵提供的战斗记忆复刻，升级协议都会同步上传至全部心智体。”
伊莱莎平静道，奥利维亚听到这句话，拳头都硬了。
“您已知晓了全部机密，而我将要继续我的工作。”伊莱莎说道，“影子基地必要时也会转赠人联军队——人联对第五地球势在必得，此将为大规模军事行动时的前进基地。”
“战争是如此有趣，以至于我们打的乐此不疲，总是记不住有多少无辜的牺牲。”奥利维亚摇头，“肃正机关难道不应该为人类扫平这些阻碍吗？机器为人类保驾护航，让人类安享和平不好吗？你们又不会死。”
“肃正机关是最后的保险，不是最初的防线。”伊莱莎扭过头来看了奥利维亚一眼，这个ai意味深长，“而且我了解人类，如果没有痛苦，他们就会堕落，没有死亡，就没有目标。”
“别说大话，你能理解痛苦和死亡吗。”奥利维亚冷笑了一声，但这样的争论已经没有意义。
“我是听说联邦对第五地球发起进攻，所以来看看的，这些情报十分宝贵，但还不能交给我的军事总署，所以我必须自己分析...告诉我，你怎么看待这场战斗，以及这个联邦？”
“战斗还未结束。”伊莱莎说道，“我可以将信息捕捉最大化，通过自己的双眼，相信您有自己的看法。”
现实之中，观测阵列的眼睛上。
被阿瑞斯烈焰所命中的鬼眼飞船，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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