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教坊司_宁为玉碎:穿越时空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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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节 教坊司

  礼部教坊司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大家都说教坊司的姑娘个个都是妙人,一掐下去保准能嫩出水来,只有我知道她们不是妙人,而是夜夜掩面哭泣的可怜人。

  我阿娘告诉我,我是个「淫贱材儿」,等我长大了以后,也免不了做这种以色侍人的勾当。

  我问她若我是个男子,是不是就不用像她一样伺候那些人了。

  她笑着在我耳边说道:「若是个男子,那你就去做龟奴,天天驮着人去不一样的地方,总归是下贱身子。」

  我皱着眉头看着她,我知道我阿娘不喜欢我,因为我是她不知道从哪个男人身上得的一个野孩子,也是她身上一个永远也抹不干净的耻辱印儿,但是我没想到她这么讨厌我。

  我晚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总能出现她躺在哪个男人身下装快活的样子,心里觉得又无奈又可悲。

  我不知道还有几年他们就会让我也开始这勾当,但是我会在开始这勾当之前提前结束我的命。

  我穿越到这里已经十二年了,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最后的无奈麻木,我发现我好像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做着考研试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

  我还记得肯德基的可乐很好喝,也记得没过两天考研成绩就要出来了,可是我不记得我最好同学的名字了,也不记清我家住着的那条路到底是叫「光明路」还是「东明路」。

  我常常想再这样下去,我是不是有一天会不记得以前的所有人和事了,心里总是隐约有些悲凉感。

  我喜欢杵在教坊司的门口看人来人往,有时候发呆一下午也是常事。

  在我的印象里,阿娘对任何人都不太热情,除了那个太监来的时候,她会变得不一样。

  她喜欢穿上她那身最喜欢的水红色长袖裙,早早在门口抬着琵琶等他。

  太监踩着下人的背下马车的时候,她总会迫不及待地上前用手挽住他的胳膊。

  平日里她最不屑做这样的举动,她总说这样主动是「轻浮又下贱」的行为。

  可是今个儿她不仅做了,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她不像是在接客,反倒是像在挽着自己的心上人,情真意切的样子写在脸上,倒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太监的模样长的很俊,很像戏文里唱的那种净面书生。

  可是他今天身后带着那个年轻人好像更俊,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带新人来,不知道是不是新入宫的小太监。

  门口的姑娘们见他眉目生的好看,个个都抢着去挽他的手,他有些慌乱地望着太监,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应付。

  我娘喊了我一声:「小花儿带这位少爷去后面喝茶,别让人惊着他了。」

  那太监踟蹰了一会,对着年轻人点了点头,那人就跟着我走了。

  我把他带到后院,给他奉了杯茶,茶里飘着茉莉香气,沁人心脾。

  这是我平日里自己做的茶,连花种子都是我亲手撒在院里的,姑娘们平日向我讨,我都不愿意给,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奉给了他。

  「小花儿。」他捧着茶杯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儿来。

  「这茶真好喝,叫什么茶?」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才发现他不仅俊,还有股仙气儿在身上,和这院子里的俗味不一样。

  「茉莉花茶。」我坐在院子里面的石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他的话。

  「小花儿,你在这里见的人多,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忽然问我这个问题,我倒是愣住了。

  他见我不说话,自言自语地摇着头:「你还小,自然是不知道吧。」

  「谁说我不懂。」我随手指了指院子里的花:「这么多花,你喜欢哪一朵?」

  「紫色怡人,白色清纯,各有千秋。」他有些犹豫不决地看着我。

  「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等你真正遇见一个人,这人一出现,你心里就看不见别人了,这种感觉就是喜欢。」我说着说着就摘了一朵茉莉花在他面前摇了摇:「就像这么多花里面,我只喜欢这一种花是一个道理。」

  「小花儿,你的意思是五色令人盲目,五音令人耳聋,我只需要选一个我最喜欢的就行了?」他像忽然开了窍,神色多了几分雀跃。

  「你不是个太监吗,难不成还能选很多个人成婚?」我有些疑惑地把茉莉花插在我的头上。

  小时候我就喜欢这样做,就是顶着太阳把花晒焉了也不摘下来,我喜欢这香气,它仿佛是带我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

  「我当然不是太监,我……我家里很大,我母亲给了我好多册子,让我选几个娘子,可是我不知道选谁。」他好奇地碰了碰我头上的花:「难怪你叫小花儿。」

  我有些发呆地望着他:「在我的世界里,一个男人心里只能有一个女人。」

  「你说什么?」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就像你吃饭只用一双筷子,走路只穿一双鞋子,漱口只用一只杯子,睡觉只用一张床,一个人只能有一个老婆。」我一口气说完,发现他的表情已经有些迷糊了,便坐下来歇着喝了一口茶。

  「小花儿,你的想法很奇怪,但是却很新奇。」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簪子插到了我头上:「我日后有空就来找你说话。」

  我笑着看着他:「过不了多久你可能就得去井边上寻我了。」

  他看了看院子里的井,又看了看我,似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我的命运就在这教坊司里,我若是不服这命,我就得跳进井里,你明白吗?」我把白玉簪子拿下来,放回了他的手里。

  「小花儿,你听过逆天改命吗。若是你信我,我得了空就来帮你赎身。」他握着钗子,终于明白我说去井里呆着是什么意思了。

  一听他这话,我心里就觉得好笑。

  从小到大,好多人喜欢捧着我的脸说:「小花儿,明个儿我就替你赎身,把你娘和你接到大宅子里当大小姐,你说好不好?」

  阿娘一开始还会信,后面听到这话,只会笑着用手帕打他:「怕是等到我人老珠黄了,也等不来你了。」

  这里的姑娘都听过这些话,可是没人真的能将她们救出去。

  听说唯一走出去的一个姑娘叫悠娘,被官人用软轿子从后门抬进府当了妾室。

  可惜没过多久悠娘就被正房打死了,官人的对家听说了这事,拿着这官人的把柄好久,硬是逼着他贬官去了外地,后来这官人再也没回过京都了。

  「好啊,我等着你帮我逆天改命。」我朝着他眨了眨眼。

  他却朝着我羞涩地笑了笑。

  太监出来的时候,脸还是潮红的颜色,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姑娘们老说太监玩女人的方式多着呢,比男人还折磨人,我虽想不通,却从未仗着好奇去看过。

  我照例捧着梳妆盒上前接着他给的银钱,这教坊司没有月俸,要想平日里吃好穿好少不了客人的打赏。

  他放了银子,俯身下来捏了捏我的脸:「小花儿越长越可爱了,慢慢变成一个大美人儿了。」

  阿娘整了整服,拉了拉他的袖子:「阿九,别逗她了。」

  太监转身紧紧地抱住了她:「噩梦就快结束了,马上就天亮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明明就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大白天,怎么说的像夜里一样。

  除非他们说的是别的东西,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阿娘已经走了,她没留下什么东西给我。

  除了一把她平日里喜欢梳头用的玉梳,我记得是那太监送给他的小玩意。

  后来我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们说的天亮了,应该就是私奔逃走了吧。

  我心里觉得有些欣慰,又觉得有些难过。即使阿娘对我不好,她也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

  可惜没过多久,就有人跟我说阿娘死了。

  人人都说阿娘其实是敌国公主,战败了以后她装作是战俘,躲过了杀头的罪。

  她逃进了教坊司苟活了下来,并且在这京都里当起了细作,传递了不少内幕消息回了敌国。

  这次战败引起了皇上的疑心,就派九千岁出来查,一查就查出了这个奸细。

  我问姑娘们阿娘是怎么死的,姑娘们拿着帕子捂着嘴忍着恶心,过了半天才回我话。

  她们说九千岁将阿娘的手脚绑在马车上,让五匹马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跑,这刑罚好像是叫什么车裂。

  我的心忽然就抽痛了一下,我想到这太监抱着我阿娘在院子里赏花,一抱就是一整夜。

  我还想到我阿娘在他怀里轻轻啜泣,他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

  我以为她终于等到了对的人,没想到是一个这样的九千岁。

  这事过后,我想着总归有人会来找我麻烦。她若是奸细,我就是奸细的女儿。

  可是我在教坊司风平浪静地呆了两年,谁也没再来找过我。

  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院子里种花,或者在教坊司门口发呆。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从我眼前走进去,又心满意足的走出来。

  我知道这些人都很空虚,他们想要的不是爱情,而是刺激。精神上的刺激,能让他们有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我厌恶他们,却也习惯他们。

  有一天姑娘们跟我说,我年纪也快到了接客的时候了,让我准备准备。

  我拿着我娘的玉梳,梳了梳头发,这两年我长开了不少,变得比以前好看多了。

  姑娘们都说我这样的长相,保准能接到一个好客人。

  我却喜欢看着院子里面的井,总想着井里面黑不黑,有没有虫。

  九千岁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听虫鸣,这种安逸日子是我唯一贪恋这世间的美好了。

  「小花儿,你走了好运。」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那天晚上的唯一一句话。

  他那晚一直坐在院子里啜泣,像个小孩子一般,我却觉得他聒噪。

  第二天他就让人抬着轿子,接我出了教司坊。

  我入了宫才知道,那个跟着他后面的年轻人是太子。

  太子名叫酆九卿,是当今圣上最受宠的儿子。

  「小花儿。」太子笑着走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九千岁轻轻踢了我一脚:「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瞪了他一眼,把我护在怀里:「你别吓着她了。」

  我看了看四周的宫墙,这么多年我想了很多办法出教司坊,通通都没有成功。

  眼前这人一句话,就让我出来了。

  「你是太子殿下?」我抬头吃惊地望着他。

  「是啊,小花儿,你先在东宫里当一阵子宫女,后面我会给你安排身份。」他笑着从袖子里拿出以前的那个玉簪子插在了我的头上。

  九千岁朝着我使了个眼色,我就笑着谢恩了。

  半夜的时候,我跟其他宫女聊天,我才知道太子已经有了一个太子妃,两个良娣,一个良媛,四个奉仪了。

  他这两年一直在娶亲,最近才得下空来休息。

  我问她们太子最喜欢谁,她们说应该是一个叫茉莉的姑娘。

  每次翻牌子的时候,太子都说百花再美也没有茉莉花香。

  太子一得空就会坐马车出门去看茉莉,听说茉莉喜欢坐在门口看落日,看到夕阳西下了才会回去。

  我摸了摸头上的玉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慌了。

  太子妃喜欢作画,平日里逮着下人就开始画起来。

  有日她逮住了我,给我画了半天也不太满意。

  「好像画不出你的神采,把你画难看了。」

  她皱着眉将画像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两个良娣过来拉着她去打马吊,她揉了揉眉心,将我招过去一起打。

  「小花儿,以后也是姐妹了,别这么拘谨。」两个良娣将叶子牌分给了我。

  「姐妹?」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们。

  「你头上的玉簪子是太子殿下的宝贝,平日里随身带了许久也没赏给过谁。你一来就赏给你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呢。」太子妃一边说一边给我喂了一张牌。

  太子从远处走了过来,她见我和她们相处的好,面上很是高兴。

  太子摸了摸我的头:「小花儿,这些都是你的姐姐,日后有什么不开心了,你就跟她们说。」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稳。

  九千岁经常来东宫找太子商量事情,太子不在的时候,太子妃会去接待他。

  有日我在房间外窥探到两人在缠绵,慌的脚下一绊,弄出了声响。

  太子妃将我捉住,一改往日温柔的样子,想将我杀了。

  九千岁拦住了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小花儿是我女儿。」

  太子妃落了泪,指着他骂道:「我冒着通敌叛国的死罪,帮你收集消息,你却真和那个女人生了孩子?」

  「她是离国公主,我是离国将军,若不是那场战乱,我就与她成婚了。小花儿是我认识你之前与她有的孩子,我最爱的还是你。」他温柔地抱着她,跟哄阿娘的时候用的是一个表情。

  等太子妃走了以后,九千岁有些不耐烦地提着我的衣服领子,将我摔到了偏苑的一个角落里:「我对你娘有愧疚,所以帮你撒了谎,我不知道你是她和哪个男人生的孩子,你若是还想保命,今天的事情你就要给我全忘了。」

  我有些怯懦地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玉梳递给了他:「这是你送给我娘的东西,她走的时候忘记拿了。」

  他拿着玉梳,瞬间红了眼睛:「她不是忘记拿了,她是知道我不是真的想带她走,我只是利用了她。她留这个梳子给你,是为了让我能看在她的面子上救你一命。」

  「你既然爱她,为什么又要杀了她呢?」这个问题我憋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想问他。

  「战败以后,她从公主变成了妓女,我从将军变成了太监,我们都没有颜面再回去了。我能做的就是帮助离国打胜仗,多打一场胜仗,我和她就会少一份耻辱。我如果不将她供出来,我就可能会被查出来,为了离国,她必须要死。」他拿着梳子放进了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他走远了,我赶紧从角落里的泥地里爬了出来,浑身觉得黏的慌。我一个人走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这里和教坊司不一样,这里的每面墙都一模一样,每颗树也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实在是让人分不清楚。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忽然看见了太子殿下。

  他见我浑身是泥,赶紧上前抱住了我:「小花儿,你把我急坏了,她们都说没看见你人影,我一想就知道你肯定是迷路了。」

  我也用手抱住了他:「殿下,我身上这么脏,你不嫌弃吗?」

  他将我打横抱了起来,笑着看了看我的小花脸:「你哪有这宫里的人脏,这里人人都各怀心思,我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你给弄丢了。」

  太子妃再见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僵硬了。

  太子似乎察觉了她的异样,将我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太子妃,过些时候,我准备把小花儿封为奉仪,有空你帮我操劳操劳。」

  「殿下,她可是教坊司的出身,宫里的人若是知道了,怕是不会同意。」太子妃一改以往的态度,语气里生出了几分恨意。

  「这事情九千岁已经替我去办了,他给她找了个身份,旁人看不出破绽。」太子边说边替她夹了一筷子菜。

  「好,那臣妾明日就去张罗。」太子妃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晚上我洗了澡,穿了一身净面的衣裳在门口看月亮。

  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旁,他温柔地抱起了我,说是要将我带到了东宫后院的荷花池里看月亮。

  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只船,就藏在这大荷叶底下,将岸边的绳子一拉,这船就显了形。

  我眯着眼睛,躺在船上看着月亮:「我们现在看到的月光,从几百年前就开始走了,走了几百年才走进我们的眼睛里。」

  太子殿下坐在我前头,将我枕在船上的头抬起来,放在了他腿上:「小花儿,你说的话老是奇怪的很,但是我却喜欢听。」

  「这就是你替我赎身的原因吗?」我有些好奇地问他。

  「也不全是,我以前老听九千岁说起你,说你刚能走路的时候就开始琢磨着种花,后来自己做了花茶。暑气热的时候,就做了冰,帮着大家降温解暑。我听他说多了,就对你产生了好奇,后来我就求着他带我去见了你。

  我那时候心里烦闷,我母妃老是逼着我娶我不喜欢的人,你跟我说百花丛中只能选一朵,我忽然就明白了过来。那些其他的花儿,我根本就不用在意,我只要选我自己最喜欢的一朵花就行了。」他说着说着就在我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感觉耳朵有一点发烫,虽然活了两次人生,但是这还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被人给亲脸儿。

  「宫里的事情你不用怕,我来替你挡风遮雨。」他拉过一片新鲜的大荷叶,挡在了我脸上:「我就像这荷叶一样,保证把你遮的严严实实。」

  我拉开叶子,偷看着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脸,偷偷地红了脸。

  我被封为了奉仪以后,太子就开始明目张胆的开始宠起我来了。

  我不用去给太子妃请安,也不用遵守东宫里的繁文缛节。

  我要做的就是与他说话,吃饭,看月亮。

  可惜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太子妃和九千岁的事情就被发现了。

  我记得那天九千岁跪在地上,满脸都是太子妃的血。

  太子命刽子手将太子妃凌迟处死,说是一刀一刀下去才解恨。

  九千岁虽然是个男子,但是看到这场景还是被吓软了身子,连下身的衣服都吓湿了。

  太子用手指蘸了蘸地上太子妃的血,朝着九千岁脸上抹了抹,那神情早就没了当初跟在他身后那种怯懦生涩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硬和狠戻的模样。

  「我早就怀疑你了,你供出你在京都里所有的线人,我就饶了你的性命。」太子见他虽然发着抖,但是还是强忍着不说话,忍不住劝了劝他。

  九千岁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我大离男儿岂是孬种,死也要死的壮烈。」

  「我看你之前用一个女人保命,不也用的心安理得吗。」太子无奈地挥了挥手。

  刽子手得了命令以后,就用黑布蒙住了九千岁的眼睛:「得罪了九千岁,我要将你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可能有些疼。」

  「酆九卿,要是没有我,哪有你今天。要不是我替你认母妃,带着你拉拢朝臣,你现在还是冷宫里的一个废皇子。」九千岁一边发抖一边咬着牙说道。「谢谢九千岁提醒,要不是你教我,我也学不来这么多对付人的刑罚。你们去给九千岁灌口酒,让他等会少些痛苦。不过……几千刀下来,一口酒想来也是没有多大用处。」太子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九千岁的那种眼神,让我心里觉得害怕。

  等到刽子手将刀放在九千岁头皮上的时候,九千岁终于瘫软在地上喘息着求道:「我说,我全部都说。」

  我不知道九千岁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京都出了大事,街道上全是官兵在四处抓人,到处都是喊冤的声音。

  等到太子再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船上晒太阳,他掀开了我搭在了脸上的荷叶,将我拉了起来:「小花儿,你最近都不与我亲近了。」

  我看着他温柔又撒娇的样子,几乎怀疑那天我看见的都是幻觉了。

  我捡起被他扔掉的荷叶,想了一会问他:「太子妃与你成婚了那么久,你都下了狠手,以后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他的神色忽然就不大自然了:「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些事情,那天行刑你也去偷看了?」

  「看了,回来做了几天噩梦。」我将荷叶重新放回水里,不一会它就被水打湿了,沉下去了一截。

  「我以为你不在意这些,你整天发呆晒太阳看月亮,心里应该跟明镜一样干净才对。」他将我抱在怀里,揉了揉我的头发。

  晚上的时候,太子喜欢抱着我睡觉。有日他喝醉了,非要抱着我讲故事。他说他小的时候,在冷宫里被太监打,是九千岁救了他。他带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上爬,教着他怎么讨人喜欢,又教着他怎么去害人。所以他见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面具,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我转身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也许我喜欢上了他其中一个样子,又厌恶上了他的另外一个样子。

  九千岁死的时候,我没亲眼看见。我只是听到了宫女们在议论他,说他死的很惨,连个全尸都没有,碎掉的尸体被野狗给叼走了。

  我忍不住上去问了一句:「他不全都招供了吗,为什么太子还是杀了他?」

  宫女们神色都有些隐晦,不愿意答我的话,自觉就散开了。

  后来还是一个良娣在打马吊的时候说漏了嘴,她说最大的线人头子没有被找出来,听说非要见着一个雕着花的银盒子才能把这人找出来。

  这九千岁什么都招了,就是不知道这银盒子在哪,后来太子就借着这个由头把他给杀了。

  「要是找到了这个银盒子,九千岁能不死吗?」我心里有些慌,手下很快就输了牌。

  良娣一边拿着我手边的银钱一边嫌弃地看着我:「你傻啊,太子既然能下狠手杀太子妃,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呀,我看有没有这个银盒子,这个九千岁都必死无疑。」

  晚上太子来找我用晚膳的时候,瞪着眼睛把两个良娣都赶出去了。

  他吃醋地说平日我都陪着良娣们吃饭,都不陪他了。

  我有些不乐意地替他夹了点菜:「明明是你一天到晚老在忙,还怪我不陪你。」

  他抓着我的手,笑着朝着我脸上亲了一口:「是我不好,忘记陪你了。」

  我笑着羞红了脸,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是会害羞。

  吃了一会饭,他忽然问我:「小花儿,你你记不记得以前你帮你娘亲接打赏用的那个银质的梳妆盒,上面雕着花,特别亮。」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有些慢慢吞地嚼着嘴里的米饭,我有些犹豫该不该告诉他。

  那盒子被我埋在了教司坊后院的老树下面,本来是想纪念一下我娘,有空我也可以去拜拜,现在倒成了一个寻线人的线索了。

  「记得吗?」他似乎是有些急,又追问了我一句。

  我装迷糊地摇了摇头:「记不清了,阿娘死了以后,那盒子就不见了,也许是被姑娘们拿走了。」

  太子手上的青筋忽然冒了出来,他用手用力地捏着酒杯,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每个姑娘的住处我都找了,没有寻见。」

  我有些心慌地看着他,九千岁什么都招了,他也没饶过九千岁的性命,我若是说了,他对我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个梳妆盒到底在哪里?」他没有了以往的耐性,神色变得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摇了摇头,连饭也不继续吃了。

  他站起来,将我桌前的碗筷摔在了地上:「你平日里发呆看月亮,做些傻事也就算了。现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瞒着我做什么。」

  不知道我为什么我忽然就坚定了试探他的心,虽然我阿娘以前就告诉过我,人心是这世上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一个盒子而已,我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告诉你,我留着又有什么用处。」我赌着气站了起来,往桌后面退了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碎掉的瓷片。

  我有些吃疼地蹲下来,发现瓷片嵌进了鞋子里。

  「你好好想想,这梳妆盒到底在哪里,这事情和细作有关,平日里你和你娘呆的最久,肯定知道她的习惯。」他蹲下来,心疼地替我将瓷片给拔了出来,又替我将袜子褪了下来:「你瞧瞧,这片都红了。」

  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你招我进东宫,是不是就存着这心思,说不定我这身份能牵出一些线索。」

  他有些惊讶地望着我:「小花儿平日里想事情也会想的这么深吗?」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利用我?」我抱着腿往后缩了缩。

  他叹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小花儿,你若是说出盒子在哪里,我就继续喜欢你。你若是不说,我就把你送回教坊司。」

  我心里忽然一紧,我知道他会发脾气,但是我不知道他会说这样的话。

  「你长这么大,还没接过客吧,明日我就让人送你回教坊司。你什么时候找到那梳妆盒,我什么时候再派人接你回东宫。」

  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根本不管我还抱着腿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但是肯定比不上他热爱的权利和地位。

  第二天下人就抬着轿子送我回了教坊司。

  姑娘们都挤出来看我热闹,有的姑娘丢着帕子笑着我:「小花儿,打你小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这教坊司的女人逃不出去。要么就死在外面了,要么就又回来了,你看看你白折腾一趟又是何必呢」

  我抱着包袱,跛着脚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有人跟我说,人要学会逆天改命,我就信了,也是糊涂。」

  姑娘们见我认了怂,也不想为难我了。有人接过我的包袱,有人背起了我:「估计是被正室打了吧,等会找个龟奴替你揉脚,保证让你恢复好。」

  深夜的时候,我从那树下将梳妆盒挖了出来,我将枕头里面棉花掏出了一部分,将盒子装了进去。

  教坊司很快就替我挂了牌子,官人们听说挂了新牌子,都抢破了头想点我。

  听说最后被一个小官人得去了,他拿出了整整五年俸禄,拿出的银钱将赏盘都堆满了。

  接客的那天,我害怕地抓着枕头,有些犹豫地将梳妆盒从里面取了出来,兴许我走出这门将盒子奉给太子,我们又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可是我着实不想这样做,这样表面上的琴瑟和鸣,终究是废了力气,又不讨好内心的自欺欺人罢了。

  小官人进来的时候,我还拿着盒子缩在了床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去找太子。

  小官人虽然官小,但是年岁看起来却很大。他坐在桌旁看了看我,又感叹地看了看四周:「这里还是没变。」

  「怎么,你以前来过这里?」我看着他觉得脸熟,但是却叫不出名字,他应该是阿娘以前的老客人。

  他走到床边笑了起来,一笑他眼睛旁边的皱纹就显得更明显了。

  我害怕地往后退了提,手里的梳妆盒也在床上翻了一个踉跄。

  「小花儿,别害怕。」他捂着我的嘴,又四处看了看:「我本以为公主不会把这事情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是这京都里面最大的线人,连九千岁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拿起盒子摇了摇,听到声音以后,用手指从暗格里面拿出了一块白色的小玉:「这是你娘的公主令牌,她若是想回去,凭着这牌子就能回离国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去?」我抱着被子望着小官人,心里却忽然觉得有些难受。

  「公主想等将军一起回去。」小官人想到这里忽然红了眼睛:「可是将军不愿意回去,他说他若是不立下大功劳,回去了以后就没法直起身子做人,别人只会说他是一个战败的太监。」

  「所以阿娘本来可以不用死?」我心里揪的慌,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官人没有说话,脸上却已经泪流满面了。

  他过了许久才对着我点了点头:「小花儿,你若是想走,我就尽快安排人送你回离国。」

  我看着盒子想了半天,我想起了太子对我的好,又想起了他对我的坏,想起了我在这教坊司过的种种生活。

  我没有再犹豫了,而是将手里的盒子交给了小官人:「送我回离国,我不想再像阿娘一样了。」

  小官人走了以后,我将头发拆成了凌乱的样子,又将身上的衣服给撕开了,我不能让人看出了破绽,也不能在这关键时刻出乱子。

  最先进来看我的不是教坊司的姑娘们,而是喝醉了的太子殿下。

  「小花儿,你为什么就不服软呢?你明明就该知道盒子在哪里,这么多年了,我从未想错过事情。」他嘟囔着看着我。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喜欢就把我召入宫里,不喜欢就把送回教坊司。你既然想糟践我,就离我远一点。」

  我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他什么都想对了,就是没想对我是个什么样儿的人。

  他抬手擦了擦我的眼泪:「小花儿,我不想伤害你。你是院子里面最白的那一朵花,我看着你心里就觉得静下来了。你躺在船上看月亮,我就喜欢看你。宫里到处都很脏,只有你身上是干净的,是香的。只有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会觉得我活着的时候像个人。」

  「可是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没有觉着自己像个人一样活着。」我往后退了退,却被他压在了身下。

  「我满以为我会不在乎,但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我就是喜欢小花儿。」他抱着我边亲边哭了起来。

  第二天他酒醒了,我的眼睛也肿的不像话了。

  他有些惊慌地拿被子裹住了我的身子:「小花儿,是我不对,让你的眼睛都哭肿了。昨夜我不该喝酒。我本来想着进来阻止这事情,可惜后来醉的太厉害了。我从未想过让谁伤害你,你不知道盒子在哪就不知道好了,我不逼你了好不好。」

  「那你接我回东宫吗?」我红着眼睛问了他一句。

  他犹豫着从怀里拿出一小本「罪己书」交给了我:「你在上面签字画押,我就接你回东宫。」

  我翻了翻这本罪己书,里面提到了阿娘在教司坊里受到的非人折磨,也提到了九千岁被碎尸的过程,他们遭受了这些惩罚,都是因为违背了天道,离国是十恶不赦的国家,所有帮助离国的人,终将受到天谴。

  「你知道,我们吃了败仗,最大的细作也没找出来。若是不写些东西鼓舞人心,后面怎么打胜仗。」太子将我抱在怀里,哄着我说道。

  「我想给阿娘留点体面,她不该活在人们的唾弃中。」我放下手里的书,想还给他。

  他的眸子暗了下去,抱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了:「昨夜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你难道想像你阿娘一样,日日在不同男人的身下承欢吗?」

  「你说对了,我就是喜欢在不同的男人身下乘欢。我在这里比宫里过得快活,因为我不用担心酆九卿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也不用担心你还会想着什么法子对付我。我小时候见你的时候就说过,我的命运就在这教坊司,我若是不服这命,我就跳进井里,谁也不能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对他气话,也是我最后一次对他说气话。

  他气的脸都红了,只是在摔门的时候留给了我一句话:「果然是教坊司养出来的孩子,天生的贱命。」

  小官人再点我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安排好了逃走的路线。

  可是我没想到,那夜太子又来了。

  他站在我门外,没有进来:「小花儿,我回了东宫以后,一个人去船上看了月亮,可是心里总觉得少了些滋味。

  我以前的时候,老是特意让马车路过教坊司门口,我喜欢看着你在门口发呆,你一呆就是一下午,日头沉了以后,你就会回屋里去了,我心里就想,这日头怎么沉的这么快。

  就当是我做错了,你别跟我闹脾气了好不好……」

  我没听完他说的话,就跟着小官人走了,我们从教坊司的窗子翻了出去,他带着我走了水路。

  小官人把船头的灯给吹灭了:「水路要走三日,还是小心的好。」

  他站在船头叹了一口气:「以前我找到公主的时候,她已经被教坊司的那些男人折磨的不成人形了,我就一个人默默地走着这急流中的水路,想着有一天我能带她回去就好了,可惜……再也不可能了。」

  「为什么阿娘没有把你的身份告诉九千岁?」我抱着腿坐在船上望着天上,今夜的月光暗淡无光,让人觉着有几分凄凉。

  「我也不知道,许是留了一条退路吧。」他也抱着腿坐在我旁边:「小时候我就跟公主认识,等我来了溱国做细作,才知道她已经和新上任的将军订亲了。」

  「你喜欢我阿娘吗?」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他没回我话,只是和我一起抬着头看月亮。我转过头看着他,不小心看见了他眼睛里隐约的泪光。

  过了三日,我们换了快马。

  小官人跟我说,骑过前面这片草原就是离国了,那里驻扎的军队数量不小,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太子会追过来。小官人皱着眉头告诉我,如果不跑死几匹马,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追上我们。

  他问我到底拿了太子什么东西,让他不要命的这么追我们。

  我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也许想把我再送回教坊司,逼着我承认我听他的话。」

  后面的人骑着马,向我们射着箭:「小花儿,停下来,你要是再往前走,就别怪我的箭不长眼睛了!」

  我没回头,就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了。九千岁没有教会他别的东西,就教会了他威胁人。

  小官人用脚夹紧马肚子,手里的鞭子用力一抽,我们不仅没停下来,反而跑的更快了。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上天眷顾我,我们的马遇到了一支巡逻的军队,我听到后面的马蹄声慢了下来。

  「殿下,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再走我们都会没命了!」我回头看见太子抢了军官手上的鞭子,独自一人骑着快马追了上来。

  他手上拿着箭,朝着小官人就射了过来。

  小官人将我按进了怀里:「别伸头出来!」

  他高举着我的玉牌喊道:「我是离国秦武君,带公主遗孤回来认亲!」

  巡逻的官兵们听到他说的话以后,举着盾牌列了阵队,朝着我们身后射着箭。

  太子骑着马在我身后喊着我的名字:「小花儿,和我回东宫好不好?」

  「酆九卿,我不愿意跟你回去。」我窝在小官人怀里回他话,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

  「殿下,你怎么了!」身后的声音忽然没了,我扭头看了看太子,他肩膀上中了一箭,从马上摔了下来。

  我有些担忧地望着他,却发现他也在望着我。军官把他带上了马,朝着反方向奔驰而去,巡逻队派了几个人朝着他们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们的马匹冲进了巡逻队的后方,跑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小官人,我们得救了。」我有些高兴地回了头,却发现他的脑袋垂了下来,眸光已经涣散了。

  巡逻的军队数了数他身上的箭,足足有十五支,他们把他射成了一个筛子,他却一直护着我往前跑。

  我知道他心里想护着的人不是我,他想护着的是我阿娘。他一直想用命保护的人,终究是无法回到故土了。

  但是我知道他下去以后,脸上一定有了颜面,他一定会拍者胸腹跟我阿娘说:「我把小花儿送回去了,头发丝儿都没伤着。」

  我能想象到我阿娘的样子,她肯定拿帕子打他:「谁让你管小花儿了,我又不喜欢她,日后可不能做这种傻事了。」

  回了离国以后,我拿着玉牌认了亲,他们为了粉饰太平,命人在史书上撰写了我的身份。

  史官问我:「小郡主是将军和公主的孩子吗?」

  我摇了摇头:「我是小官人秦武君和公主的孩子。」

  ·········································

  很多年以后,我已经迈入了风烛残年。

  可是我还是改不了爱看月亮的习惯。

  宫女们推着我去了草原上,替我在身上盖了毯子。

  「姑姑,你这辈子有过心爱的人吗?」小朵儿摇着我的手,她平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粘着我听我说故事。

  「也许有过吧。」我眯着眼睛坐在摇椅上笑着看着月亮。

  「姑姑那人是什么样子呀?小朵儿替你去把他找出来。」小朵儿趴在我身边,玩着我毛毯上的花边线儿。

  「他呀……喜欢拉一片荷叶儿盖在我的脸上……喜欢笑着看着我……」

  「姑姑,你喜欢的人好生奇怪。」她睁大眼睛望着我,想了半天以后,附在我耳边说道:「姑姑,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一样奇怪的人,你知道溱国皇帝吗,大家都说他这辈子都没有真的爱过人。

  听说他做太子的时候还娶过几个人过门,做了皇帝以后,竟然把这些人都赶走了。他老是跟人说吃饭只能用一双筷子,睡觉只能睡一张床,一个人一辈子只够喜欢一个人。很多年前他快死的时候,竟然让人把他放在荷花池的船上躺着,他说他要看月亮,你说这人奇怪不奇怪?」

  小朵儿越说我就觉得眼前越疲乏了,一辈子不长,等不到相爱的人,看看月亮其实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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