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宁为玉碎_宁为玉碎:穿越时空爱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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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节 宁为玉碎

  我的前男友当了皇帝!

  「卧槽!」当面前这个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掀开我的盖头时,我对着他的脸忍不住喊了出来。

  对面的男人听了,皱了皱眉头,意味不明的看着我。

  我心里顿时打鼓,「完了完了,这可是当今圣上啊,万一他不是我前男友,只是长得一样呢?老天保佑,他可千万别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啊!」然后顺便把诸天72佛,道家各路尊者,连带着西游记里的各位神仙都求了一遍。

  估计是我这种祈祷方法把各路神仙都给得罪了,所以当我默念到第108个神仙的时候,面前这个男人说话了,

  「嗬,你胆子可真够大的,竟敢辱骂当今圣上,难道,你不知道,这是死罪吗?」

  他带着危险的语气,慢慢向我逼近。我慌得一批。

  然后,很没骨气的跪在了他脚边。

  「皇上,臣女知错,臣女不是有意的,这两个字不是骂人的,就是个语气词,没有具体意思的啊。」

  「皇上,您就念我是初犯,饶了我吧。天地良心,日月可鉴,给我个窜天猴我都不敢上天啊,给我个吃牛的胆子我也不敢骂您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抹眼泪,实在是感人肺腑,连我自己都信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雷妹儿居然还有怕成这样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的大笑声中,我原本十分动情的抽噎声一下子噎了回去,我看着他那张十分欠揍的脸,想了想他刚刚说的话,雷妹儿?这不是我以前的外号嘛。竟然真的是他。

  我气呼呼从地下站起来,对着他就是一脚,

  「卧槽,缝纫机,我去你大爷的,你tm的要死啊!人吓人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然后我一把扯下头上十分沉重的凤冠,随手扔在地上,一个人坐在床上,靠着床栏,面对着墙壁不理他。

  他走过来,用手捅了捅我的手臂,我哼的把手抽到一边,他又用肩膀碰了碰我的肩膀,我仍然不理他。

  他无奈的说道,

  「那我刚刚也不确定是你嘛,虽然你样子没变,但是万一是撞脸了嘞,你就别生气了啊。」

  其实我也不生气,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好像习惯似的,就是得作两下。听他这么一说,我也不再端着,转过头看着他,问道,

  「你咋也来这儿了,还成了皇上,还好巧不巧的娶了我做你的皇后。」

  他回道,

  「你不也在这儿嘛,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你能做将军嫡女,我为啥不能做皇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是你,你这皇后是太后定的,我又没啥实权,就是个空壳子,只能娶了呗。」

  也对,当今太后是我爹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亲姑妈,不过这些年我一直跟着爹娘哥哥们在边关,所以一直未曾见过,也自然没见过这个皇帝表哥了。

  「啧啧啧,想不到啊,你这皇帝混得可真惨。」我没忍住涮了涮他。

  他也不恼,这熟人就是这点好,说话都在一个频道上,开玩笑也不生气。

  他又用肩膀推了推我,问道,

  「诶,你跟我说说你咋来这儿的,来这儿多久了,过得咋样呗?」

  「那你咋不先说?」

  「女士优先,男士靠边,你先说呗。」

  我白了他一眼,没跟他继续争,说道,

  「唔,你等我捋一捋思路啊,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好多细节都忘了。」

  「当年,咱俩不是分手了嘛,你还记不记得分手前我跟你说的,要是咱俩分手了,我就去蹦极,然后彻底把你忘了,重新开始美丽的新征程。结果我那天出门没看黄历,好不容易排队排上我了,负责我的那个教练估计是个新手,太紧张,把扣子给我扣错了,然后我闭着眼睛一跳,只听见身后一群人惊呼,我一看,扣子脱了。

  我当时就想,这下完犊子了,闭着眼睛等死吧!

  结果,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就发现身边围着一堆人,我当时还以为我没死,得救了呢,但是一看衣服不对,环境也不对,我的手脚身高头发衣服啥都不对,等我回过神后,我才知道,我变成了江家四岁的大小姐。」

  说着我无奈的摆了摆手,继续道,

  「不过嘛,这既来之则安之,我还如此命好的成了一个锦衣玉食,爹疼娘爱,哥哥宠爱的千金大小姐,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然后,我就开启了我无比舒适的大小姐生涯。除了没现代自在,没有无线手机,不能追星打游戏喝奶茶逛街。不过吧,倒是也没有工作学业的压力,那些夫子教的东西我学起来很是轻松,除了琴棋书画刺绣女工啥的头疼一点,日子过得还是相当舒服的。直到前段时间一道圣旨让我入宫为后,才结束了我悠闲的大小姐生涯,谁知,一掀盖头就看到了你。」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他突然开口问道。

  「怪你?这圣旨又不是你自己决定的,我能怪你啥啊。」

  「不是,我是说当时分手的事。」

  我愣了一下,掰了掰手指,回道,

  「这都多少年了,怪啥怪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当初是咋回事儿了。过去的就过去吧,反正现在过得也挺好的。你是皇帝也挺好,本来我还担心嫁给一个陌生人要咋应付呢,现在是你就好办了,有你罩着我,我觉得我以后可以在宫里横着走了,哈哈哈。」

  等等,我突然回过神,「咱俩好像是表兄妹吧,这算是近亲结婚吧?」

  他……回道,

  「好像,是的。不过这个时代这种事儿也正常,亲上加亲嘛。」

  「幸好咱俩分手了,不然就真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了。」我忍不住拍了拍心口。

  呃,感觉他好像满头黑线,有些无语的看着我。

  「真不知道你脑回路咋这么跳跃,行了,别拍了,本来也没啥料,再拍就没了。」

  「卧槽,去你大爷的。」

  熙宁三年春,登基三年的李怀玉册镇北大将军的嫡女江锦玉为后。大婚当晚,守夜的宫人听见殿内传来阵阵大笑声。故后宫传闻,新后十分得皇上喜欢。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扒拉我衣服,我下意识一脚踹了过去。

  「哎哟。」

  一声惊呼传来,我立马惊醒,只看见面前的李怀玉揉着自己的手肘子,而我胸前衣衫半解。

  「你干嘛?李朝,咱俩早就分手了!!」

  我扯着自己的衣服冲着他吼。

  「我知道,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那你脱我衣服干嘛?」

  「今天帝后大婚,你觉得一会儿宫人进来看到你衣服都没脱合适嘛?」他无奈的说道。

  「哦,这样啊。嘿嘿,不好意思,错怪你了。」我讪笑着道歉。

  谁知他哼了一声道,「既然醒了,那就自己脱。」

  说完麻溜的脱下自己的外衣钻进被子里躺下。

  我脱了衣服,只着中衣,也钻进了被子。

  刚一躺下,他一伸手将我搂住,我用力拍了他一下,「你干嘛?」

  「嘘,别动,有人进来了。」

  我侧耳仔细听,果然,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我压低了声音问道,「你耳朵咋这么灵,你属耗子的啊。」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压着嗓子回我,「我过来的时候才8岁,身为皇子,自然要习文练武,我练了10年的功夫了,这听力能不好嘛。」

  「哇,你还会功夫啊,厉害了。」

  「嘘,别说话,睡觉。人进来了。」

  我依言闭上眼睛,窝在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快速有力。

  果然,不一会儿,有宫人蹑手蹑脚的进来,轻轻撩开床帘,看见我和李怀玉姿态亲昵,熟睡安稳。又轻轻放下帘子,出去了。

  我不解的抬头看他,他只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第二天一早,待宫人给我梳头打扮好,便同李怀玉一同去向太后请安。

  一路上,李怀玉都牵着我的手,满面春风,在外人看来我俩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但实际上,我一直在偷偷的扣他的手心,他再痒也只能憋着。我看着他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毫不畏惧的看回去。

  到了太后的康宁殿,我同李怀玉规规矩矩的向太后行礼。

  太后娘娘是我亲姑妈,虽然没怎么见过,但好歹是血缘极近的亲人,看着我笑的和蔼可亲,拉着我的手叫我锦儿,问我昨晚睡得可好,宫里住的可习惯,皇上待我好不好。

  我含羞带怯的瞟了李怀玉一眼,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声如蚊蚋的回道,

  「回太后娘娘,皇上待臣妾很好。」

  所有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她看着我,笑的更加开心。

  我暗想,就是我脸皮太厚,又没有化妆师给我补妆,不然再红个脸,那可就活脱脱一个初承恩宠,又羞又喜,羞答答的小姑娘啊。

  从太后那儿出来,李怀玉就去了勤政殿处理政事,而我刚一到我的岁玉殿,就见掌事的郭姑姑急匆匆的来向我禀告,说后宫众嫔妃都来拜见我。

  虽然我跟李怀玉是前任的关系,但是毕竟我现在是他的皇后,自然是要认识一下他的后宫的。

  我坐在主位上,坦然的受着各个嫔妃的大礼。简直就是一个十分端庄十分大气十分得体的十分皇后。

  李怀玉的后宫倒也简单,坐在首位的是个姓刘的贵妃,据说她有家世有长相有宠爱,本来是最有希望当皇后的,谁知道被我给空降了,估计她现在看我很不爽。

  其次是文淑妃,长相温柔,声音也温柔,不带一点攻击性,一身淡粉色罗裙,好像一枝温柔盛放的桃花。

  文淑妃下面是杨昭仪和宋淑仪,再下面是两位美人,王美人和温美人。最后是三个才人,孙才人,冯才人和吴才人。

  同现代男人比起来,他这绝对是艳福不浅,老婆数量惊人,但是同历代君王比起来,他这确实少的可怜。

  自我介绍完毕,就是唠嗑环节了。但这个磕不但不好唠,还很硌牙。

  我本着多说多错,大人物多说话掉价的原则,只带着大方得体的笑容端坐在主位,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夸赞两句不错。

  刘贵妃估计看我很不爽,也不怎么说话,不愿意搭理我,文淑妃性子静,不爱说话,杨昭仪和宋淑仪倒是性子开朗,妙语连珠,带着底下的美人才人的,一个劲儿的拍我马屁。

  说我长的好,家世好,性子好也就罢了,还说我和皇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琴瑟相合,龙凤呈祥,般配无比。说我和皇帝定是累世的缘分,世世恩恩爱爱,今生也一定白头偕老。

  我感觉我都听不下去了,谁知刘贵妃比我更先听不下去,称自己身子不适就先行离开了。

  刘贵妃走后,杨昭仪立刻对我说,

  「皇后娘娘,这刘贵妃也太嚣张了,以前她最得陛下宠爱,位份又最高,这般行事也就罢了,可如今您才是这后宫之主,刘贵妃如此这般未免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杨昭仪一副义愤填膺,为我打抱不平的样子。

  「呵呵,是嘛,刘贵妃不舒服嘛,让她好好休息吧,身体最重要。」我打着哈哈回道。

  「可娘娘,您……」

  「娘娘所言极是。」

  杨昭仪还要说话,却被一直不吭声的文淑妃给堵了回去。

  待打发了众嫔妃,我扶着腰走回寝殿,正说躺会儿,郭姑姑又来了,极其板正的向我行礼。说真的,我挺怕她这样跟我行礼的,一般这样子都没什么好事儿。

  果然,还不待我喝口茶,郭姑姑就搬着一箱子的账册进来,恭恭敬敬的跟我说事情,大意就是,我现在是皇后,得管家。这些账册都得我过目,大小事情都得我处理。

  我看着那一大箱子的册子,脑子里闪过三个字,「过劳死。」

  当皇后怎么这么多事儿啊!!!

  晚上,李怀玉来找我时,就看见我穿着正红的寝衣,披散着头发,呆愣楞的坐在床头,两眼无神的看着桌子。

  他走到我面前,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

  「干嘛呢?神游太虚啊?」

  我回过神看着他的脸,委屈的撇了撇嘴,扯着他的胳膊就开始嚎,

  「李怀玉,这什么破皇后姑奶奶我不干了!!!」

  情急之中好像揪着他的肉了,他呲了呲牙,顾不上疼,急急问道,

  「这是咋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嘛?谁欺负你了?」

  我吸了吸鼻子,将今天发生的事儿给他讲了一遍,抱怨到,

  「你说说,还有没有天理,说个话我跟出庭的律师一样,一不留神就被人给带沟里了。还有这堆,这摞,这坨,都是些个什么东西,我眼睛都看瞎了。我不管,我不干了,爱谁干谁干,我要回家当我的大小姐。」

  「噗嗤。」李怀玉听了不但没有心疼,反而笑了出来,气的我狠狠拧了一下他,

  「你还笑?我很惨的好嘛?」

  「哎哟,姑奶奶饶命,不笑了,不笑了,我发誓我不笑了——噗~哈哈。」

  「哼,笑死你。」

  我气呼呼的转头不搭理他。

  「好啦好啦,不笑了,我不笑了。你转过来。」他止住了大笑,将我的肩膀转过来,对我说,

  「这个事儿啊,很简单的。你不喜欢那些嫔妃说话打哑谜,就免了她们的日常请安呗,一个月见个两三次立立威,让她们知道这后宫之主是谁就成。至于那些宫事儿,就更简单了,我回头让小德子给你找几个忠心能干的宫人,什么事儿都让他们去处理就是,要是实在头疼,就叫小德子来帮你。你呢,该睡觉睡觉,该赏花赏花,该游戏就玩儿游戏,我保证你过得比当大小姐更舒坦。」

  「真的?那太后那边怎么办?她会不会说我没点儿皇后的样子?」

  「哈哈哈,拜托,太后可是你亲姑妈,她说谁也不能说你啊。你是不是傻。」

  我点点头,「照你这么说,听上去好像是还不错。可我还是想出去怎么办?」

  他止住了笑,看着我的脸认真的问,「为什么?」

  呃,我支吾两声,讪笑道,

  「嘿嘿,因为自由呗!」

  看他好像并没有生气,我试探着说道,

  「诶,大兄弟,说真的哈,你看咱俩这关系,前任和前任,多尴尬是不是?我知道你现在还受制于太后,掌不了实权,所以还需要我当这个皇后。我呢,就先好好当你的皇后,在太后面前说好话,给你打理大后方,帮你掌握实权。然后,等你掌权了,你就放我出宫去呗?怎么样?要不要合作?」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一句话,

  「不怎么样!你是皇后,怎么放你出宫。」

  「哎呀,这多简单,小说电视里多少套路啊,说我暴毙死了,找个死囚尸体替一下,或者干脆放把火,烧的连亲妈都不认识,然后偷偷把我送出宫去不就成了。」

  他又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说道,

  「你就这么想出宫?是不是外面有狗了?」

  「狗?」

  我满脸疑惑,随即明白过来,回道,

  「有又咋滴,许你有三宫六院艳福不浅,就不许我外面有狗啊?」

  「是谁?」他问。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按照小说里的情节推论,女主角一旦跟别人说自己的心上人是谁,那么这个心上人要么非死即残,要么两个人分道扬镳,要么……」

  李怀玉没有说话,脸色似乎不太高兴,我连忙改口道,

  「哎呀,我跟你说笑啦,哪儿来的什么狗啊。我就是觉得亏而已。」

  「亏?亏什么?」

  「你看啊,别的穿越女主角身边都会围着一堆帅的逆天的男主男配,男主追,男二爱,男三男四跟着转的。怎么我到这儿这么多年了,还没遇见个属于我的男一男二号,就被宣进了宫,还碰上自己前任。你说,这皇宫里,你让我去哪儿艳遇我的男一男二号啊。」

  我故意嘟着嘴,有些委屈懊恼的说道。

  「就这?」

  「不然嘞,穿越诶,多小概率的事儿都被我碰上了。在现代当了20多年的普通女孩儿,来这儿了,当然想要体会一把女主角的人生啊。

  我跟你讲哦,我在边关的时候就时常出去转,看到好多帅哥。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和我爱豆长得一模一样的公子,可把我高兴坏了,正要去搭讪认识一下,结果就被人流给冲散了,怎么找都找不到,郁闷死了。

  还有一次,我遇见一个超级好看的大侠,那长相,那身材,简直了,我……」

  我还没说完,就被李怀玉给打断了,

  「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儿出息,跟个色中饿鬼一样。」

  「你不懂,作为女孩子,谁不想体会一把山阴公主的快乐呢。」

  可能我笑的太猥琐,让他都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我,

  「行了,别东想西想的了,睡觉,明天我就让小德子过来帮你。」

  翌日清晨,我刚洗漱完毕,德公公就领着四个宫女过来了,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据说还都是各个宫里的管事,其中一个姓崔的,还是在御前伺候的。

  郭姑姑看德公公一下子领了四个精英过来,看的目瞪口呆,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不讨我喜欢,要赶她走。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请罪,

  「奴婢有罪,请娘娘责罚,还请娘娘莫要赶走奴婢。」

  我吓了一跳,连忙扶她起来,忙不迭跟她解释,然后对着新来的四个说道,

  「既然德公公让你们来我这儿,说明你们都是有本事的,以后就好好做事。不过我宫里一向是郭女官掌事,你们以后都要听她的,不可逾越造次。」

  有了四个大宫女帮衬,我终于能歇口气了。

  大婚后第三日,民间有归宁的习俗,然而皇家同民间不一样,而是母家来宫里探望。

  父亲和哥哥是男子,不便入内宫,便由母亲和嫂子进宫来看我。我还特意让嫂子带上我两岁的小侄子。自从他娘怀上他起,我就日日去见他,从未有过间隔。自我大婚后,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真真想死我了。

  母亲和嫂子来到我的宫殿,我按捺住扑过去的冲动,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等着母亲和嫂子向我行礼。

  行礼完毕,自然是唠嗑,今时不同往日,我只能坐在主位上,同母亲嫂子端庄客气的说话。

  母亲问道,

  「娘娘进宫为后,是凤命所归,在江家短暂停留的十五年,是我江家之荣幸。不知娘娘一切可还安好。」

  我将那日在太后面前的样子又在母亲面前表演了一番,母亲也一脸欣慰的看着我,一副与有荣焉的感觉。

  说了几句,我对身边的宫人说道,

  「本宫同母亲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郭姑姑,你让人去库房里将陛下赏赐的极品阿胶,东海珊瑚,南海珍珠串找出来。」

  郭姑姑领着众宫人下去,我带着母亲嫂子去了我的寝殿。

  一进屋,我扑通跪在母亲面前,

  「娘,女儿不孝。」

  母亲急忙把我拉起来,抹着眼泪对我说,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永远是娘最宝贝的闺女儿。」

  嫂子也噙着眼泪,但还是不得不出声宽慰母亲,

  「娘,别哭了,好不容易见到妹妹了,不多说几句话,怎么净哭了?」

  母亲用衣袖擦了擦泪水,连连道,

  「对,对对,不哭,说话,说话。」

  我扶着母亲坐下,终于伸手把小侄子抱在怀里,逗着他,

  「逸儿,有没有想姑姑?」

  「想,逸儿想姑姑。」

  「有多想?」

  逸儿想开双臂,「这么这么想。」

  小孩子的话逗得屋里的人都哈哈大笑。我给他塞了一个拨浪鼓,他摇着拨浪鼓咯咯咯的笑。

  在逸儿的笑声中,母亲突然拉住我,问道,

  「孩子,你老实告诉娘,你真的过得好吗?皇上待你可好?」

  我回道,

  「娘,皇上待我很好,我也过得很好,你放心。」

  「那王宁……」

  嫂子脱口而出却没有说完。

  一个名字,让我的记忆拉回多年以前。

  十年前,我刚穿越过来,迅速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然后就开始给自己找乐子。

  边关地区,随处可见骑着马路过的人。从小深受古装电视剧影响的我,馋的哟。于是便央求哥哥带我去了家里的马场。

  哥哥忙着同一些士兵将领切磋学习,无暇顾及我,只交代随从好好看着我。

  但是,我哪儿是那么容易被看住的人?我使了些小聪明,成功摆脱随从。一个人偷偷摸摸来到马厩。

  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匹白色的马,跟西游记里的白龙马似的,漂亮极了。

  我迫不及待的推开马厩的门,解开缰绳,然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马背。

  我幻想着我骑着马在马场内英姿飒爽的奔跑,听耳畔的风呼呼吹过,两侧的碎发在风中纷飞,一定是一个英气十足的女侠模样。

  然而等我爬上马背,我才发现,我忽略了自己如今是个五岁小豆丁的事实。我的小短腿根本够不上马镫,只能在空中晃悠。

  与此同时,我悲催的发现,我上的来却根本下不去。如果直接跳下去,我估计了一下高度,大概率会断条胳膊断条腿。

  更糟糕的是,我刚刚解了缰绳,打开了马厩的门。这匹马正往外走,看样子随时准备撒欢。

  我吓得趴在马背上,死死抱住马脖子,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大叫救命。

  我在马背上颠了好几下,就在我以为会被颠落马背时,却感觉马儿安静了下来。

  睁眼看去,只见一个10来岁的少年站在马下,左手牵着缰绳,右手轻轻抚摸着马儿,马儿蹭着他的手,十分温顺。

  他抬起头,看着马背上的我,对我说,

  「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跑马背上去了,这样很危险的,快下来吧。」

  「我下不去。」我回道。

  他看着我在半空中晃荡的小短腿,笑了笑,然后伸出手道,

  「来,扶着我的手,慢慢下。」

  我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如天上的星子坠落夜海,很是好看。

  我将手递给他,在他的帮助下,这才有惊无险的下了马。

  「谢谢小哥哥,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蹲下身,和我平视,

  「我叫王宁,你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哥哥送你回去。」

  「我叫……」

  「锦儿~」

  还没等我回答,便传来哥哥的声音。

  哥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我身边,身后跟着一群随从。

  「你个小妮子,跑哪儿去了,让人担心死了,你要是出点啥事儿。爹娘得打死我。」

  「哥哥我错了,我就想骑马,可你不让我骑,我就只能偷偷玩儿了。幸好遇到这位小哥哥,我才没摔着。」

  哥哥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连忙拱手道谢。

  王宁急忙回礼道,

  「原来是小公子,王宁见过公子,小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以后还请小姐莫要再独自骑马了。太过危险。」

  二人又彼此寒暄了几句,哥哥便带着我回家了。

  回家后,我几番打听,终于打听到王宁的身份。

  他是爹爹的手下,忠叔的儿子,因妻子离世,儿子无人照料,这才将孩子带到了边关,平时就让他在马场帮忙做事。

  我以报恩为由,央求了爹爹让王宁入府来同哥哥一同学习。爹爹向来宠我,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算是为了照顾自己下属,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王宁同哥哥一同读书识字练功,我也没有什么玩伴,就经常跑去看他们。

  虽说古时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是这毕竟是边关地区,很多规矩就不用怎么严苛。爹娘向来也纵容我,所以我在府里的自由度还是相当高的。

  我最爱干的一件事儿,就是在王宁和哥哥被师父罚在太阳底下蹲马步或者练功时,端着冰镇的西瓜,坐在他们面前阴凉的长廊下,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吐着西瓜籽。

  每次哥哥都会气呼呼的来揉我脑袋或者捏我脸蛋。

  我人小力弱自然是不敌。不过每次王宁都会护着我。

  哥哥就会气急,

  「阿宁,这丫头这么皮,你再这样护着他,当心他以后没人要,嫁不出去。」

  「你说谁嫁不出去呢?你长得没我好看也没宁哥哥好看,你才没人要呢。」我毫不客气的怼回去。

  「你!」

  「好了,公子,你也别说小姐了,我们小姐这么可爱,将来谁娶了她都是福分。」王宁每次都会出声维护我。

  就这么吵吵闹闹的过了几年。

  在我11岁那年,外族来犯,爹爹领兵出战,16岁的王宁也披甲上阵,连斩敌人首级数十,还将敌方大将挑落马下,活捉敌将,立了大功。

  爹爹高兴的不得了,直言此子是天生的将才,前途不可限量,还将王宁和哥哥一同带在身边学习。

  又过了几年,哥哥也已娶了嫂子,还生下了小侄子。王宁也成为了爹爹手下的一员猛将。

  在我及笄前夕,王宁领命出征。

  临走前,他送给我一支翡翠簪子,说是送我的及笄之礼,是他娘亲留给他的。

  我自然知晓古时男子送女子簪子是为何意,况且还是其母亲的遗物。

  看着王宁那张好看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我想,既然来到这儿,迟早也是要嫁人的。若是嫁给王宁,凭着父亲哥哥的照应,凭着我俩青梅竹马的情分,我这一生也定能过得幸福美满。

  我开开心心的收了翡翠簪子,又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白玉腰配回赠给他。

  然后绞着帕子,轻声对他说,

  「我等你回来。」

  王宁眼中的星光愈发明亮,从那之后,我再也未见过比那双眼睛更亮的眸子。

  他兴奋的像我六岁那年第一次骑上马儿的样子,想牵我的手却又觉得失礼,最后,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可我终究没能等到他回来,而是等来了宫里的一纸诏书。

  娘亲和嫂子知晓我同王宁之间的事,本也是乐见其成,只等我及笄之后就给我们订婚。

  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谁都措手不及。

  我不忍看娘亲和嫂子为难,人生在世,哪儿有事事如意,又有谁能真正为自己而活呢?

  能够为自己的至亲活一次,也是不枉。

  我身着盛装,踏上回京的马车时,我久久望着北方,却始终没等到王宁归来的身影。

  我以为,我这一生,大概是要蹉跎在后宫之中,同一群女人钩心斗角,为了家族的荣耀安危身不由己。

  只是没想到,当大红的盖头掀开,却看见了他。

  「小妹,小妹?你在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没,没什么」

  母亲叹口气,对嫂子使了个眼色,嫂子抱过逸儿,将拨浪鼓摇的叮咚响,逗得逸儿咯咯咯的笑。

  母亲则向我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对我说,

  「你爹爹让我告诉你,最近两年,最好不要有孕,无论太后娘娘说什么,也别动摇。」

  说着,递给我一个小白瓷瓶,

  「这是你爹爹请神医制的避子药,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这……」

  我接过药瓶,哭的泣不成声,

  「娘,女儿知道了,女儿一定听爹爹的话,您放心吧。」

  送走了母亲和嫂子,我独自站在窗前,在袖中摩挲着那只白瓷瓶,陷入沉思。

  我并非真是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女孩儿,在进宫之前,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皇家秘辛我曾特意去了解过。

  李怀玉并非江太后亲生,他是元后之子,而江太后,则是继后。

  当年江太后盛宠,一介宫妃却凌驾于皇后之上,元后郁结于心,留下两岁的太子郁郁而终。元后故身,先帝不顾朝臣反对,执意将李怀玉交给江太后抚养,并顺理成章将其册为皇后。

  起初,江太后倒是真真疼爱李怀玉,直到三年后,江太后生下自己的儿子。李怀玉就成了她眼中最碍眼的存在。

  此后,李怀玉度日艰难,先是在先帝跟前失了宠,后又频频出意外,八岁那年失足落水险些丧命,救回来后还失了忆。江太后为测试其真假,竟当着他的面将从小照顾他的乳母活活打死。

  直到三年后,江太后之子不幸染上了天花,不治而亡。后宫皆传是她苛待李怀玉,元后回来向她索命。

  亲儿子死了之后,眼看先帝已经年迈,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江太后深知自己再没机会怀上孩子,只能重新将目光投向李怀玉。

  五年后,先帝驾崩,江太后扶持李怀玉登上帝位,却将权力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虽说后来江太后试图弥补两人的母子关系,但李怀玉并不是无知孩童,带着目的的讨好,任谁也觉得恶心。故而两人日渐离心,李怀玉登上帝位三年后,江太后便做主将江家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嫁给李怀玉为后。

  此举,不过是为了让我生下带有江家血脉的皇子,一个成年的离心继子,一个血脉相连的稚子,谁更好控制,不言而喻。

  虽然爹爹一向同姑母不合,认为姑母的所作所为有违我江家忠君爱国,护佑天下的家训。

  但是,我作为江家的女儿,若我能生下皇子,对江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可父亲不愿我夹在江太后和李怀玉之间左右为难,更害怕李怀玉为了除掉孩子而伤害我。

  对于父亲而言,所谓的家族荣华,也比不过爱女的性命。

  我暗想,重活一世,能遇到这样的父母亲人,哪怕是死,也是无憾了。

  我找出一个平日里装香丸的香囊,将瓷瓶里的药丸换进去。这深宫之中,无论我身后有多大的靠山,有多深的宠爱,也不得不步步小心。

  晚上,李怀玉来看我,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给,我记得你就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你尝尝看,看这古代的糖葫芦好不好吃。」

  我惊讶的接过糖葫芦,

  「你哪儿弄的?这御膳房还能做这个?」

  「那倒不是,怕你见了家人后难过,让小德子出宫去买的。」

  「哟,这么贴心呢,那我就勉为其难试试口味吧。」

  我咬下一口,糖衣极甜,山楂酸而不涩,我忍不住叹道,

  「唔,这糖葫芦真好吃,比我吃过的任何一次都好吃。」

  「你看你,慢点吃,跟只小猪一样。」

  「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这吃好吃的也一样。」

  他笑着叹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

  「还是和以前一个样!」

  少倾,他突然伸手过来。我诧异的看着他,他却只轻轻抹掉了我嘴角的糖渣。

  我感觉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一转眼,我同李怀玉已成婚一月有余,此间李怀玉大部分时间都歇在我这儿,偶尔政事繁忙或者去别的嫔妃那里不过来,也会让德公公送些小玩意儿过来。

  或是一些民间的小吃,例如冰糖雪球和糖葫芦等,或是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像草叶编织的蝴蝶,蚂蚱什么的。

  我越来越觉得看不懂他,当初,他那样决绝的要同我分开,甚至不惜用冷暴力这种渣男极品的方式。

  可如今,又为何如此待我。

  是为了手中的权势作秀给江太后看,还是真的对我……。

  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期间,江太后几次召我前去说话吃饭,话里话外,明里暗里都是让我尽早怀孕,早日诞下皇子。

  每次,我都会乖巧羞涩的回答,

  「回母后,锦儿知晓,为了皇家后嗣,锦儿必定尽心。只是儿女福分是上天赐予,锦儿不知何时才能有此福分。」

  一次,江太后给了我一张药方子,据说是能助女子有孕还能一举得男。

  我感恩戴德又羞怯万分的接过来,回到宫里就让郭姑姑给我熬药。

  黑色的药汁极苦,每次我都得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喝下去,还得做出一副期待万分的样子。

  反正我和李怀玉不曾圆房,这药喝再多也没用。

  三月后的一天,我又在喝药,李怀玉却来了。

  看着我面前那碗臭的的变态的药,看着我龇牙咧嘴的喝药,五官都快皱到一起去了,那场面甚是滑稽。

  他却一丝笑意也没有。

  待我喝完,拿出一袋子冰糖雪球给我。

  我赶紧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拿出一颗扔进嘴里。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我额头的汗,对我说,

  「对不起,辛苦你了。」

  我嘴里嚼着冰糖雪球,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嗐,这有啥,这是中药又不是西药,除了难喝一点,又没太大副作用,不打紧。」

  「诶?你今天怎么大白天的还有空来我这儿啊,咋的,政事不多啊?」

  他回道,

  「嗯,今天是不怎么忙。侍卫统领来跟我说,今天要进行御前侍卫的选拔,问我要不要去看。我寻思着你进宫后,这么久都没出去过,一定憋坏了,所以过来找你一起去。怎么样,又没有兴趣?」

  「出,出宫?」

  「嗯,对啊。」

  「那我能骑马吗?」

  「你还会骑马?」

  「那当然,在边关生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我没学会,就学会了骑马。」

  「行,等到了京郊我就让你骑,怎么样?」

  「那还说啥啊,走啊。」

  我兴奋的换了一套轻便的衣服,又吩咐小蝶给我带上一套骑装。

  小蝶是我的陪嫁丫鬟,自小同我一起长大,她的生母是我母亲的贴身丫鬟,父亲是我家里的管家,兄长在我哥哥手下做事。小蝶为人机灵,又忠心本分,所以我入宫时,母亲便让小蝶跟在了我身边。

  我同李怀玉乘马车出发,到了京郊,我迫不及待的骑上了马。李怀玉则跟我一样,骑着马跟在我身边。

  到了校场,我们坐在视线最好的位子上,一眼就能将整个校场尽收眼底。

  御前侍卫同普通侍卫不同,有点类似于暗卫,不但负责皇帝的安危,有时还要替皇帝办各种见不得光的事,故其选拔十分严苛。

  先要选出上万名武功,学识,反应力,甚至相貌都出挑的精英,再从这些精英里挑出一百个精英中的精英。挑出来之后,还要经历至少三个月以上极为严苛的保密训练和各种非人的考验。通过考验的,才有资格参与校场选拔,根据成绩定品定阶。

  所谓校场选拔,其实就是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才能,若能一下入了帝王的青眼,便能一步登天,成为御前侍卫,若不能,便只能成为皇帝的死士。

  校场选拔,主要是考察武艺,箭术,马术这三项。

  只见校场里尘土飞扬,众人打作一团,一招一式都是杀招,十分惊险。

  良久,场内才安静下来,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人。有的人伤势严重,还有的人已经殒命。

  还站在场上的,不过十个人,同样是人人挂彩,狼狈不堪。

  第二场是箭术比试,余下的十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皆有百步穿杨的实力。

  其中一个男子尤甚,只见他骑着疾驰的马儿,一手挽弓,一手搭箭,三箭齐发,每一箭都没入靶心,靶心上只留下一截箭羽。

  场上众人齐齐喝彩,连李怀玉都忍不住鼓掌叫好。

  而我,则死死的盯着那个人,手藏在袖子中抖成筛子。

  李怀玉将那人叫上前来,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箭术不错,师承何处?」

  那人跪在下面,头深深的埋着,十分恭敬的回答,

  「回陛下,小人名叫王宁,箭术乃是家父所授。」

  忠叔是父亲手下最好的神箭手,王宁素有天赋,自是青出于蓝。

  李怀玉转过头问我,

  「皇后,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掐了一下自己,平静下来,笑着说,

  「他的箭射的真好,马也骑得好,人才啊。」

  李怀玉看着我说到骑马就两眼放光,捂着嘴笑了笑,对王宁说,

  「既然皇后都夸你,你就留下吧,朕先封你为三品带刀侍卫。」

  「谢皇上。」

  王宁谢恩告退,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眼神都不曾有过偏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复杂,王宁啊王宁,你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做,放着锦绣前程不走,为何非要来做这冷血的侍卫?

  一晃眼,又是半年,这半年以来,我的肚子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江太后看我的眼神也从希冀慢慢转为了失望。

  而朝中,上书请求太后还政于皇帝的呼声越来越高。

  渐渐的,江太后也不怎么召见我了,我也乐得清闲自在。而自我入宫之后,就宠爱渐失的刘贵妃却开始频繁出入康宁宫。

  阳春三月,细雨初晴。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花叶上雨珠半干,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好看。太液池里的鱼儿也活泛起来,红橙黄褐,争相抢食,可爱极了。

  我带着小蝶去御花园溜达,转过假山,却看见刘贵妃站在池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身后跟着好几个太监。

  犹如一只野兽,我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正要叫小蝶,回头却不见小蝶的身影。

  我急忙回头,身后却出现两个太监拦住了我的退路。

  刘贵妃缓步向我走来,

  「皇后娘娘怎么见着臣妾就走呢?臣妾许久没见皇后娘娘,可是想念的紧呢。」

  「刘贵妃说笑了,昨天早晨请安不还见了吗。」

  她捂嘴轻笑,

  「这倒是臣妾记性不好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才是。」

  「呵呵,好说好说,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我抬脚欲走,刘贵妃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皇后娘娘别急啊,你以为你今天还能回得去嘛?」

  我抬眼看她,

  「你什么意思?」

  「哈哈,什么意思?皇后娘娘您是真傻还是装傻?春雨如织,地面湿滑,皇后娘娘不甚落水,溺水而亡。你觉得如何?」

  看来我预感没错,她竟然真的动了杀心。

  「刘贵妃,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

  「哈?哈哈,无冤无仇?江锦玉,要不要我提醒你,你这皇后之位,原本是属于我的。我堂堂丞相嫡女,要家世有家室,要长相有长相,还有皇上的宠爱,要不是你,如今坐在这后位上的,应该是我。都是你,你的出现,抢了原本属于我的皇后之位,还抢走了属于我的恩宠。」

  「我这皇后是太后和皇上封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恩宠,皇上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

  「你就为了这个要杀我?你不怕皇上和太后治你的罪吗?」

  「呵呵,皇上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太后?你以为如今太后还会护着你吗?我告诉你,太后已经允诺我,只要我生下皇子,她就立我儿子为太子,废了你,立我为后。」

  说完,她轻轻的抚了抚肚子,一脸得意的对我说,

  「谁让你那么不争气,专房之宠近一年都怀不上子嗣,而我,不过一次,就怀上了。」

  我盯着她的肚子,没来由竟觉得有些难过。

  良久,我讷讷的说道,

  「既然如此,你只等生下孩子就好,为什么非得取我性命?」

  「因为我怕你呀!」

  「怕?怕我什么?」

  「你毕竟是江太后的亲侄女,万一我生下孩子后,江太后感念亲情,留子去母呢?毕竟,孩子由你抚养可比由我抚养好的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必须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不等我说话,她轻轻挥手,两名太监就上前将我死死按住。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我想要张口呼救,谁知他们早有准备,一个太监快速出手点了我的哑穴。

  正在我被拖着要丢进水里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

  「住手。」

  我一看,是文淑妃。

  她走到我面前,对刘贵妃说,

  「刘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后娘娘。」

  「文媛媛,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蠢呢?有些事情,你若是装作不知道,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可如今,你是自寻死路。」

  我看着文淑妃,拼命对她摇头,

  「不要,不要,不要为了我搭上自己的性命,不要,你快走,快走啊。」

  文淑妃看了看我,随手折断一枝三指粗的树枝握在手中,对着我身边的太监劈头打下,我从来不知,看着温温柔柔的她竟然会功夫。

  刷刷两下,她将按住我的太监打开,大声对我说,快走。

  我知道我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当务之急是赶紧去叫人来帮忙。

  我转头跑去,可没跑几步,刘贵妃手下的太监脚步轻点,一个翻身,就拦住了我的去路。

  而文淑妃,她虽然功夫不弱,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一不留神,就被一个太监打晕在地。

  我看着晕厥的文淑妃,张着嘴想要叫出来,却只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刘贵妃怕再生事端,叫太监赶紧将我丢进水里。

  春水犹寒,我感觉如坠冰窖,好冷。

  太监指着地上的文淑妃问怎么办,刘贵妃说,

  「是她自己找死,一同扔下去,对外就说文淑妃为救皇后而死。」

  我看着不远处被扔下的文淑妃,我想要向她靠近,想要将她喊醒,刚一张嘴,却被呛了一口水。

  渐渐的,我无力扑腾,气息用尽,往下沉去。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拼命向我游来。

  「宁哥哥。」

  我失去了意识。

  我感觉我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那些久远的回忆扑面向我涌来。

  「江宁,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李朝,为什么突然就要和我分手?」

  「我什么都没有,我配不上你。」

  「你放屁,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你当初追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在乎过这些吗?」

  「对不起,不想再耽误你了。」

  「你已经耽误了我五年,为什么不继续耽误下去,如果你觉得是耽误,那我宁愿你耽误我一辈子。」

  「对不起,我做不到。」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李朝?你是不是?你说话啊?你是不是厌倦我了?是不是?」

  「是」

  「哈哈哈,哈哈哈,好,从今天起,我,江宁,与你李朝一刀两断,恩断情绝。」

  画面翻转,一个小豆丁看着面前面如冠玉的少年,

  「宁哥哥,宁哥哥,我叫江锦玉,锦绣年华,美人如玉,你记住了。」

  「是,小姐,王宁记住了。」

  「哎呀,你怎么又叫我小姐,叫我锦儿。」

  「王宁不敢。」

  「那这样吧,以后人前你叫我小姐,只有咱们两个人时你就叫我锦儿好不好?」

  「好,锦儿。」

  突然,那些声音画面都消失了,虚空中传来一个男子悲怆的声音,

  「小宁,对不起,你醒醒,你千万别离开我,没了你,我怎么活。」

  「小宁,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我却因为自己那点所谓的自尊心而伤害了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当初的自己。

  其实当时你转身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想拉住你,可我没有。我当时应该拉住你的,我为什么不拉住你。

  听说你去蹦极,我害怕极了,我怕你真的要把我忘了,我买了最快的航班,想去找你,想拦住你,想挽回你。

  可是,我还没到景点,就听见了噩耗。

  我跟着救援队在山脚下找了好久好久,我恨不能将每一块地皮都翻过来。

  可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只找到了我送给你的那条项链。

  你知不知道新闻怎么说的,都说我痴情,都说我是好男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有多么的混蛋。」

  「小宁,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儿吗?我告诉你,我也是从那个蹦极台上跳下来的。

  我是个孤儿,生命中唯一的一点温暖就来自于你,你不在了,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悔恨都快把我撕裂了。

  我想要随你而去,可我害怕,害怕我下辈子遇不到你。

  所以,我也爬上了那座蹦极台,在跳下去的一瞬间,解开了扣子。

  我想,若是和你死在同一个地方,是不是下辈子就还能遇见你。」

  「可是我没想到,我没有死,而是来到了这个世界。」

  「小宁,你知道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很懵,我不知道我是谁,我还找不到你,江太后那个老妖婆还总是害我,我连生存都很艰难。

  可我不敢死。

  我怕你也来了这个世界,我怕我只是没有找到你,若是我死了,会不会就再也遇不到你了。

  所以,无论多么艰难,我都要活着,因为我要找到你。

  多少次性命垂危,多少次身犯险境,可我都挺了过来,因为我还没有找到你。」

  「小宁,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以后再也不让你身陷险境了,你醒来好不好。」

  我感觉额头上落下柔软的一吻,感觉到眼角的湿意,泪水划落进耳蜗。

  我醒来的时候,李怀玉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看他脸色极差,想必是累坏了。

  我不忍吵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曾经给了我世间最大的快乐,可也给了我最大的伤害,我曾经发誓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他,却偏偏成了他的皇后。我明明早就知道,离开这里才能生活的更好,可我如今,哪怕刚经历了生死劫,却没有动离开的心思呢?

  或许,喜欢这件事,就是道理比不过乐意吧!

  崔姑姑进来的时候,看见我静静地看着李怀玉,惊得手中的茶盘都掉在了地上。

  李怀玉惊醒回头,崔姑姑指着我说,

  「皇后娘娘,你终于醒了!」

  李怀玉和我对视一秒,然后下一秒就将我拥入了怀里,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我拍拍他,

  「嗯,我没事了。」

  我的苏醒让整个后宫都松了口气,崔姑姑说,我昏迷的这些天,陛下的脸色比碳还黑,太医院的太医每次来诊断都是把脑袋别在腰上。

  我问道,

  「姑姑,小蝶呢?」

  「她……」

  「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已经……」

  当时,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小蝶就在我身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一点声息都没有,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就被……

  「没有,娘娘,小蝶没事,就是在养伤不方便来伺候您。」

  「伤?」

  崔姑姑告诉我,小蝶被人打昏从假山上扔了下去,所幸不是头着地,保住了性命。只是摔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我心下稍安,还好,命保住了。

  由于我的意外,前朝后宫都发生了大地震。

  文淑妃出面作证,刘贵妃暗害皇后,置其险些丧命,还抓住了当事的两个太监,且全部招供。

  人证物证俱全,刘贵妃抵赖不得。

  父兄虽在边疆,但威信仍在。

  朝廷上众臣纷纷上书言表,镇北大将军和怀远将军在北境浴血杀敌,保边境保天下太平,如今皇后娘娘却在宫中被奸妃害得险些丢了性命,若传到其父兄耳中,怕是会寒了边境将士的心。连将军的亲人,当今的皇后娘娘都保不了平安,谁还会奋勇杀敌,谁还会为国拼命?

  众大臣纷纷要求严惩刘贵妃,刘丞相教女无方,理应罢官下狱,以安天下百姓之心。

  朝臣群情激奋,连李怀玉都压制不住。

  刘丞相是江太后最重要的心腹,可江太后之所以能将权势牢牢握在手中,除了她是太后,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是江家之女,众朝臣看在江家的份上,也会给她几分面子。

  可如今,刘丞相伤害的人是我,镇北将军和安平郡主之女,怀远将军之妹。江太后,毕竟隔了一层。

  江太后想要出面保刘丞相,必然会被朝臣怼的体无完肤,也必定会让朝臣对她失望。届时,朝中大臣风向一变,她江太后不过是个花架子,风一吹就倒了。

  为了保刘丞相,江太后前来看我,对我言说刘丞相是多么的为国尽忠,为国效力,刘贵妃就是一时糊涂,况且她还怀着龙胎呢。不如就由我出面,说愿意大事化小,将刘贵妃降级且幽禁思过,让刘丞相罚俸一年以示惩戒。想必到时候,朝臣也不会说什么。

  我掉下两滴眼泪,一脸悲怆的对江太后说,

  「姑母,池子里的水好冷。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太阳,再也见不到爹娘了。姑母,这些事,我不想掺和了,我只想好好活着,就让陛下处理吧。」

  江太后气结,仍然温和的对我说,

  「好歹也是两朝元老,好歹是皇家后嗣,你是皇后,该有容人之量才是。」

  我脸上挂满了泪水,面无表情的说到,

  「皇嗣?皇后?姑母不是允诺刘贵妃,若她生下皇子就废了我吗?」

  江太后一时语塞,还想说什么,我喃喃道,

  「原来在姑母眼中,我竟还比不得一个外人。」

  说完,我的泪水如珠串般掉落,转过头,再不愿看她一眼。

  江太后前脚刚走,李怀玉后脚就过来了,对我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呀!你当初没去报考表演专业简直可惜了。」

  我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很不爽的白了他一眼。

  「你现在过来干嘛?难不成是专程过来看戏的?」

  「哦,那倒不全是。」

  「那是干嘛?」

  「这次你遇险,险些丧命,我想在你身边安排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你,怎么样?」

  我听了,心下一动,撇嘴道,

  「好啊,那我要最强的,模样俊的,骑马好的,这样以后带着出门也有面子。」

  「哈哈哈,好,都依你,你觉得上次在校场看到的那个如何?他好像都符合你的要求呢。」

  我面上不显,

  「他啊,还可以,挺符合的,就他吧。」

  王宁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赏花。

  「臣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宁……,王侍卫,不必多礼。」

  「谢娘娘。」

  「陛下特意指派你来我身边,自有其深意,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随我来。」

  「是。」

  我带着他进了殿,吩咐小蝶在门口守着。

  「宁哥哥。」

  「皇后娘娘,不妥。」

  我看着眼前的他,黑衣黑剑,沉稳刚毅,除了那双深情灼灼的眸子,再不是我记忆里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那日水下,可是你救的我?」

  「职责所在。」

  一个问题在嘴边徘徊,思索良久终于问了出来,

  「你为何,为何要弃了那大好前程,来这宫里当什么侍卫?王宁,你是天生的将才,不该如此,不该……」

  「我心之所愿。」

  我从锦盒里拿出翡翠簪子,递给他,

  「宁哥哥,如今,我没资格再拿着它了,你收回去吧。以后,送给它真正的主人。」

  王宁没有接簪子,

  「在我的心中,它的主人只有一个。」

  「娘娘,你我二人不宜长时间待在一起,臣先告退了。」

  说完,转身就走。

  「值得吗?」我问。

  「值得。」

  自古多情空余恨,可是有些情,没有恨,只有亏欠。

  得知文淑妃身体大好,我带着一瘸一拐的小蝶去探望她。

  媛熙宫里,文淑妃谨守礼节将我恭迎了进去,她仍然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看不出那日的半点影子。

  我也不寒暄,直接进入正题,

  「那日,多谢淑妃仗义相助。」

  「不敢当,这都是嫔妾应该做的,娘娘不必记在心里。」

  「你救了本宫一命,这是大恩情,岂能不放在心上。你可有什么习惯吃的,用的,玩儿的?我去找来送你。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也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脱。」

  文淑妃听了,笑笑,对我说,

  「娘娘,嫔妾所言并非客套,这的确是我应该做的,也算是报答大将军的恩情。」

  文淑妃说,她的父亲任兵部尚书前,曾在爹爹军中任职。边关苦寒,战事惨烈,爹爹多次于战场上救她父亲性命。她自小谨记父亲教诲,若有机会,定要报答此恩。得知我进宫为后,她便接到了家里的书信,让她好好护着我。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不爱说话的她就帮我堵了嫔妃的嘴。

  怪不得,好几次请安,她都在不经意间帮我填坑,让我不至于掉坑里。

  原来,此间还有这等渊源。

  很多时候,不经意之间的善意,也会在不经意间回报在你身上。

  几日后,在前朝后宫的争论中,这场以我为筏的风波终于收官。

  刘贵妃被杖责五十打入冷宫,可惜,她本就怀有身孕,不过三十下,就玉殒香消。

  刘丞相教女无方,没收家产,贬官发配。

  失去了刘丞相这个心腹,江太后急火攻心,竟气晕过去。太医好不容易救治回来,却是中风在床,再掀不起什么风浪。

  风波终了后,终于不用演戏了。我恨不得大肆庆祝一番。

  李怀玉终于摆脱了江太后的束缚,执掌政权,睥睨天下。

  仲夏月,勿吉族侵犯北境,幸亏父兄镇守边境,带领边关将士死战七天七夜,终于将凶悍的勿吉族挡在了长城之外。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内外,纷纷盛赞父兄英勇,为其歌功颂德。

  李怀玉也颇高兴,下旨加封爹爹为一品护国公,封哥哥为二品大将军,还赐了诰命给母亲和嫂子。

  后宫之中,众嫔妃也纷纷来送礼来拍我马屁,人来人往,纷繁复杂,搅得我是不厌其烦。幸亏有文淑妃时不时帮衬我一二,否则我估计会被烦死。

  无论后宫外朝,江家权势威慑倾天。

  边境战事既平,李怀玉召父兄回京,然父兄上书道,勿吉族并未远离,而是在几十里外安营扎寨,恐其卷土重来,骚扰边境,请求延迟回京。

  皇上应允。

  朝臣皆赞父亲忠义。

  一月后,李怀玉听闻勿吉族撤退,再度下旨,召父兄回京,父亲再度上书道,边关有些异动,恐是勿吉族的瞒天过海之计,故再次请求延迟回京。

  此次,朝廷上的风向却变了。

  武将依然支持父兄,而文臣却开始指责父亲此举是为不敬,有不臣之心。

  每日,朝廷上吵的不可开交,李怀玉也压制不住,让他焦头烂额,有几日没来见我了。

  我却是坐不住了,亲手煲了山药排骨汤给他送去。

  李怀玉并不在勤政殿里,守卫的士兵见是我也不为难我,恭恭敬敬的把我让进殿中。

  我本欲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就走。

  转身却碰掉了书架上的一册书。我赶忙捡起来,只见这书册蓬松,页边微卷,显然是时时翻看。

  我好奇这李怀玉平时会看什么书,翻开看来。

  镇北将军江敬忠和怀远将军江海平映入眼帘,我往下看去,尽然全是他们的罪状。

  江家势大,朝臣拥戴,武将信服,不敬圣上,怀不臣之心,独断专行,抗旨不尊,拥兵自重,若谋反,无人能制衡。

  我将书册原样放了回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岁玉宫。

  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保全江家,若是现在冒冒失失去同李怀玉说,打草惊蛇撕破脸,只怕父兄遭殃的更快。

  我冥思苦想好几日,却始终没想出好法子。却传来一个噩耗。

  小蝶跌跌撞撞的跑来对我说,

  「皇后娘娘,江家出事了?」

  我似是站不稳,

  「什么事?」

  「少夫人娘家母亲病重,昨个少夫人带小少爷回苏州娘家探望,船行至青白湾,负责照看小少爷的婆子没注意,让小少爷掉入河里,被水冲走了。」

  我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声音问,

  「人,可捞起来了?」

  「河水湍急,小少爷被卷走,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既然是下落不明,或许,或许逸儿还没,没……」

  我说不下去了,那么小的孩子,若是被河水卷走,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0。

  怎么会,我感觉好像昨天还抱着他问他有多想姑姑,他张开手臂拥抱世界对我说,这么这么想。

  我仿佛还能听见他咯咯咯的笑声,为何今天却告诉我,那个我看着出生抱在怀里长大的孩子,不在了。

  他还那么小,何其残忍,

  我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逸儿走后的第三天,我整个人瘦了一圈,似弱柳迎风,一吹就倒。

  我对李怀玉说,我想去送送逸儿。

  李怀玉担忧的看着我,答应了。

  因为找不到逸儿,母亲和嫂子只能请技艺精湛的木雕师傅,雕刻了一座同逸儿一般大小的木像,再将逸儿的衣服给它穿上,放入棺中。

  因逸儿尚未成年,丧事不宜大办,只家中亲人前来送他。

  我见到嫂子,她满面泪珠,看到我,扑到我身上,

  「小妹,对不起。」

  我搂住嫂子,

  「嫂子,不怪你,你莫要自责。」

  雕刻师傅的手艺极好,眉目传神,连眉毛都一根根清晰可见,好似下一刻就要苏醒过来,抱着我甜甜的叫姑姑。

  母亲伤心的卧病在床,我只能忍住伤心前去宽慰。

  一月后,父兄终于回京。

  孙子和儿子的死让他们备受打击,父兄皆以伤心过度,打击过大想要修养一段时间为由给李怀玉递了辞呈。

  朝臣震惊,纷纷劝说李怀玉,江家父子镇守北境多年,是我云朝的守护战神,若是没了他俩,边境危矣,云朝危矣。

  最终,李怀玉以边境不稳为由,没有同意父兄的辞呈,同时还将哥哥升为一品大将军,手握北境军兵符,掌50万大军。

  在外人看来,江家锦上繁花,权势滔天,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烈火烹油,捧杀之术。父兄并非不知,只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从。

  我试图去探李怀玉的底,谁知,他比我想象中更心机深沉。

  两月后,果然不出父兄所料,勿吉族卷土重来,此番来势汹汹,不似寻常骚扰,竟然大有破城攻打之意。

  父兄还未休养多久,便再次披甲上马,远赴边关。

  王宁看着我心事重重,以为我在担心父兄,出言安慰,

  「娘娘不必担忧,老将军更艰险的战事都经历过,此番还有少将军从旁协助,必能克敌制胜。」「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自然相信父兄的能力,只是此番父兄出征,我总有不祥的预感。」

  「娘娘可是还在担心那件事?看陛下如此器重江家,如今北境不稳,陛下还离不开江家,想必暂时不会动江家,等将军得胜回朝,再想办法不迟。」

  我心下稍安,王宁说的在理,虽然我知道李怀玉忌惮江家势力,有铲除江家之心,但如今他还离不开江家。待战事终了,只要父兄将兵权交出去,对他没了威胁,想必他也不会为难。

  北境战事惨烈,胶着着。李怀玉为助父兄,特地调了最近的西境军前去相助。

  对于此举,我感恩非常,特意做了他曾经最爱吃的红烧肉和狮子头来谢他。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的笑容,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啊,这段时间怕我对你父兄不利,担心坏了吧?」

  这下轮到我懵了,

  「你……你都知道?」

  他笑了一声,

  「就你这张脸,啥情绪都写在脸上,还特意跑我跟前旁敲侧击,我想不知道都难。」

  这下我的脸真红了,本以为自己演的很好,谁知早就被人家看穿了。

  「放心吧,如今边境不稳,还需要大将军镇守,只要大将军没有二心,我必不会伤害你的亲人的。」

  「不会不会,我江家家训,忠君爱国,护佑天下,父兄绝对不会有二心的。」

  他轻叹一声,「但愿吧。」

  有了西境军相助,北境战乱很快平定,举国欢庆。

  父兄和西境军的征西将军李道江一同回京受封领赏。

  谁知,封赏之时,却出了变故。

  李道江于朝堂之上,手呈折子,控诉江家父子征战不力,为军功故意拖延战事,置北境百姓,置边疆安危,置云朝天下于不顾,为一己私利,险些放凶悍的勿吉族进关,危及我朝江山。如此自私自利,毫无忠君爱国,保家卫民之心的人,不配做大将军。恳请皇帝严查江家父子罪行,还边境无辜枉死的将士百姓一个公道。

  言毕,呈上一个万民请愿的折子。

  朝臣哗然,父兄怒火中烧,直言李道江诬陷诽谤。

  李道江却问,

  「为何围城之战时,明明三日就可以破敌,非要等到第五日才行动?为何勿吉族军队溃败却不乘胜追击,反而给其喘息之机让其卷土重来?」

  父兄辩解到,

  「多等两日是为了准备军需,提升胜算,不能让将士以血躯铺路。不乘胜追击,是为了让勿吉族轻敌,待其派出主力后再进行歼灭,好消耗勿吉族实力。」

  「呵呵」李道江冷笑到,「既然消耗实力,那为何不将勿吉族俘虏全部坑杀,反而放走老弱妇孺?难道等妇人回去多生孩子,等稚子回去被培养长大,再让其领兵攻打我云朝吗?」

  「战场厮杀无论如何杀多少人都可以,因为那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但老弱妇孺毕竟无辜,他们手上没有鲜血,何必滥杀无辜?就算回去了,北境以北,环境恶劣,年轻人生存尚且不易,更莫说养孩子长大,那些老弱妇孺只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三人在朝堂上激辩争论不休,朝臣也在这场争论中开始议论纷纷。

  有仍然支持父兄的,也有不少支持征西将军李道江的。

  李怀玉几次制止无果,最后,在李道江的万民书和以死威胁中妥协,下旨命大理寺卿杨思远和恒亲王彻查江家父子。

  听闻消息,我手中上好的青玉茶盏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急冲冲跑去找李怀玉问个清楚。

  「李怀玉,你不是说不会动我父兄吗?」

  「小宁,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

  他习惯性的喊了我前世的名字。

  他将朝堂上的情形对我仔细说了朝堂上的情形,

  「小宁,当时的情况,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放心,只要查出事实真相,一定还你父兄清白。」

  我也明白当时的情形,他下此旨意也是形势所迫。

  「好吧,那我信你一次,我相信父兄的清白,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却没想到,这场调查持续了一个月,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坏,关于父兄的罪证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个的冒了出来。

  甚至查出半年前与勿吉族之战,是父兄故意放水,为的就是激发勿吉族的狼子野心,让勿吉族大举进犯,好让哥哥积攒军功。

  又查出,此次与勿吉族大战,也是父兄故意拖延时机,为的就是营造出战事惨烈的假象,以此赢得民心,向陛下邀功。若不是李怀玉英明,派了西境军过去,江家父子做戏不成,才不得不速速结束战事。

  还查出,父兄多年在边关拉帮结派,独断专行,使得朝廷派遣的监军形同虚设,毫无半分敬上之意。

  总的来说,父兄结党营私,拥兵自重,贻误战机,勾结外族,欺君犯上等罪行罄竹难书。

  朝臣纷纷上书,江家父子罪行累累,蒙骗朝廷多年,理应严惩,甚至有文臣上书应该诛九族以示惩戒。

  李怀玉「十分为难」的下旨,查封江家,将江家上下人等全部收监入狱。

  我听闻消息,立刻要冲到勤政殿去找李怀玉兴师问罪。

  还没跑出岁玉宫,就被王宁给拦下来了。

  我红了眼睛,任谁挡在我面前都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又踢又咬,王宁被我踹了两脚又被我咬了一口,仍然一声不吭的挡在我前面。

  终于,我没了力气,慢慢滑坐在地。

  王宁蹲下身,看着我,压低声音,

  「娘娘,此刻不宜与陛下起正面冲突,否则将军府就真完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弄清事情真相。」

  我抬头,木然的看着他,

  「我爹不会做那些事的,江家家训,忠君爱国,护佑天下。」

  「我当然相信将军不会那样做,可凡事都要讲证据。如今桩桩件件都指向将军府,即便是将冤枉喊破了天也无人理会。」

  我终于冷静下来,站起来,慢慢踱回寝殿。

  前朝后宫一脉相连,后宫众人见江家失事纷纷避之不及。唯有文淑妃前来看我,

  「娘娘,你莫要伤心,以老将军的品格,是绝对不会做出叛国求荣之事的。如今陛下只是将江家众人收押,并未定罪,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谢谢你。」

  「娘娘,您且先把悲痛暂时放下,当务之急是要弄清事件原委。此事是杨昭仪父亲主理的,或许可以从杨昭仪口中探听出什么来。」

  我猛然惊醒,连道多谢。

  急忙让小蝶去请杨昭仪,并找出一只十分名贵的步摇让她带去,务必将杨昭仪请来。

  我在宫里来回踱步,不知过了多久,小蝶独自一人带着步摇回来了。

  「可是杨昭仪不愿前来?」

  「奴婢并没有见到杨昭仪。」

  既如此,那我亲自过去见她就是。」

  小蝶却拦住我,

  「娘娘,陛下正在杨昭仪宫中。」

  我感觉心口似乎被什么钝器给击打了一下,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连几天,眼见父兄的案子愈来愈板上钉钉,我几次去见李怀玉都未见到。

  我急得嘴角冒泡,想着反正也见不到李怀玉,倒不如先去见见父兄。

  本来想学着电视剧小说里的套路乔装打扮,略一思索便放弃了。

  江家案子何等重要,守卫又怎会轻易放一脸生之人进去。

  我索性带上王宁和岁玉宫的侍卫,身着皇后冠服,手执皇后玺印,全副皇后銮驾,浩浩荡荡的去了大牢。

  守卫欲阻拦,我气场全开,抽过王宁的佩剑就是一刀,砍伤他一条手臂。身后侍卫立刻拔刀,虎视眈眈的看着守卫。

  我扬言,

  「若谁再敢阻拦,便是对本宫不敬,将其拿下,以大不敬之罪,株连全家。」

  我顺利进入了大牢,见到了爹娘兄嫂。

  所有人身着囚服,头发凌乱,脸色憔悴,极为震惊的看着我。我忍不住扑到他们怀里,叫着哭着。

  爹爹还像小时候那样拍着我的背安慰我,叹了口气,

  「孩子,你不该来的。」

  我止住了哭,

  「爹,我不相信那些事会是你和哥哥做的,这是明摆的诬陷,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爹爹看着我,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无论是真是假,我江家覆灭结局已定。」

  「爹,为何不重要?只要查明真相,就可以还你和哥哥,还整个江家一个清白,江家自然就能平安。」

  爹爹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叫了一声傻孩子。

  「孩子,你可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忌惮我江家,非要除之而后快吗?难道仅仅是因为你姑母?因为江家权势太大?」

  「难道不是吗?」

  「不是,归根结底,陛下怕的,是我江家在军中的名望啊。你可知,为何从高祖开国到现在,历经五朝,无论西境东镜还是南境军的统帅换了一个又一个,而兵力最强的北境军却一直是江家统帅的吗?」

  我摇摇头,不知。

  「因为,自高祖开始,我江家儿郎便世代护卫北境,无数江家儿郎的鲜血撒在了北境,可谓是一片丹心,世代忠骨。对于北境军而言,所谓的兵符还比不过江家人的一句话。所以,渐渐地,北境军就成了帝王心中的一根刺,因为谁也不知道江家是否真的会世代忠诚,若有朝一日,江家有二心,那李家的天下危矣。」

  「爹,您既然都知道,为何不将兵权交出去?打消陛下的忌惮。」

  「没有用的。你爷爷在世时未尝没想过交出兵权换江家平安。只是,北境不稳,天下不安,我江家世代护卫北境,如何放的下。

  况且,只要江家领兵之人不死,北境军便不能真正的抓在手里。」

  「所以,江家之罪,罪在将来是吗?」

  「帝王之术,一向如此,这也在所难免。」

  「不,爹,还有一个方法。」我看着爹爹,目光灼灼。

  「不行,锦儿,我江家家训忠君爱国,护佑天下。如今,国无储君,若陛下遭遇不测,天下必然大乱,受苦的还是老百姓,我江家又谈何护佑天下,只怕是无颜见列祖列宗。锦儿,你记住,你切不可步你姑母后尘。」

  「可是,爹,我不能失去你们,爹。」我哭得满脸泪水。

  爹爹却笑了,

  「如今,江家还能保存你和逸儿两条血脉,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诧异抬头,

  「爹,爹,逸儿……你知道了?」

  爹爹笑了笑,

  「逸儿可是你嫂子的命,若逸儿真的去了,你嫂子至少也要去半条命,又怎会那样冷静的处理后事?你的本意,是要让你嫂子一起落水是吧?只是你嫂子,唉……」

  我点点头,回头看了看嫂子,嫂子对我轻轻一笑,没有半分死亡濒临的颓丧,却有一股从容满足的气度。

  我有些赧然的低着头,

  「爹,我只是,只是……以防万一。」

  「你做的没错,若不是你,我江家这条血脉也保不下来。只是,你是如何得知陛下的心思,还迅速的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

  我将那日在勤政殿碰落书册的事告知了爹爹,爹爹沉默半响后道,

  「逸儿现在是在王宁那儿吧。你告诉他,莫要教他兵法谋略,也莫要让他舞刀弄剑,读点书,当个读书人就好。我江家世代武将,征战沙场的命运,便到平儿这儿就结束吧。」

  说完看了一眼哥哥,父子对视,眼神俱是坚毅果决。

  我扑通跪在爹娘面前,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哥哥,嫂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所以,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要救你们。」

  爹爹急了,

  「你切不可做傻事,你……」

  「爹,您放心,我是江家的女儿,家训自在心中,绝不会步姑母后尘。只是无论有用没用,我要试一试。」

  回了宫,我唤来崔姑姑,让他今晚请李怀玉过来用膳。若他不来,就告诉他,这辈子也不用再见了。

  我亲自下厨,做了他曾经爱吃的回锅肉,冷吃兔,辣子鸡,椒麻鸭,夫妻肺片,红油笋丝,鱼香茄子,麻婆豆腐,芸豆蹄花汤。

  我换上一件素青罗纱裙,静静等着。

  直至酉时初刻,他才姗然而至。

  几日未见,却恍如隔世。

  我轻轻抬手,

  「请。」

  我挥退所有人,亲自斟了两杯,递给他一杯。

  我举起酒杯,

  「李怀玉,我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一仰头,酒入愁肠。然后拿着空杯子,静静地看着他,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怀玉,你胆子可真大。明知道我想杀你,竟然还敢来,还敢喝那杯酒。

  你就不怕,我真给你下毒吗?」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如果能死在你手里,也挺好的。」

  我怔了怔,嘴角扯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看了他良久,他亦然。

  「李怀玉,你可知道,我是一定要救江家人的?」

  「我知道。」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知道,你想怎么做?」

  然后,在他的目光中,我缓缓站起身,宽下外衣,解下衣带,脱到只剩最后一层,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他震惊的站起身,眼中似有怒火,死死的看着我,

  「你是想拿这种事来同我做交易?」

  我凄然一笑,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这不是一场交易。」

  我抬眼看着他的眼睛,从他眼里看到我的脸,满含深情与苦楚。

  「阿朝。」

  他浑身微微震动了一下。这么多年,我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能打动他的。

  我继续道,

  「当初,你不由分说的就判了我死刑。我多想问你,为什么我做好了和你不顾一切,甘苦与共,相守一生的准备,你却突然推开了我?为什么我的一腔真情,全部温柔,还是比不过你所谓的自尊心?所以,我气你薄情,怨你寡义。

  可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你明明已经那样伤害我了,那样无情无义了,我还是,忘不了你。」

  李怀玉瞳孔震动,似乎难以置信。

  「你……」

  「哈哈,我,对啊,是我。那段时间,是我夜夜k歌,暴饮暴食,是我以泪洗面,夜不能寐,是我嘻嘻哈哈,没心没肺,是我游山玩水,乐此不疲。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忘不了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蹦极吗?」

  他摇摇头。

  「因为,我听说,人在高速落下的那一刻,在死亡临近的那一瞬,会想通很多事情,越是难解,越是痛苦,越是有效。

  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我去跳一次,就能彻底放下你,同你,同过去告别。」

  「可是,我没想到,来到了这个世界,又遇到了你。」

  「刚开始,我的确是想离开,因为这宫墙深深,束缚了我所有的自由,更因为我怕再次沦陷在你的眼里,笑里。可我还是输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每天期待你的到来,听到你去了别的女人那儿我会生气,会吃醋。我不想离开了,我也不要自由了,我只想陪在你身边,做你的皇后,做你的妻子。」

  「李朝,你还欠我一世深情,你忘了吗?」

  我眼角适时滚落一颗泪珠,我突然一把抱住他,眼泪一颗一颗的滴在他的胸口。

  「如果可以,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这是一场交易。我多希望,这是我们最美好的洞房花烛。

  我知道,江太后对你刻薄无情,让你数次险死还生。所以,无论是扳倒她还是杀了她,我都没意见。可是,我四岁入江家,是在江家人的疼爱中长大的。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人。

  求你,不要让我们之间横亘上血海深仇,好吗?

  就让我安安心心的做你的皇后,做你的妻子,好吗?」

  我抱着他,抬头看他,我眼里俱是深情,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李怀玉突然低头吻住我,我楞了一秒,下一秒,便热烈的回应他。

  唇齿交缠许久,吻得二人眼神迷离,心神荡漾。

  他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身上衣物尽除,他欺身而来,从额头开始,眉毛,眼睛,鼻子,脸颊,嘴唇,一路流连而下。

  一阵疼痛袭来,我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在我耳畔吹气,

  「小宁,叫我阿朝。」

  「阿朝,啊~,阿朝,啊啊~」

  他越发疯狂的向我索取。

  一整晚,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一次赛过一次疯狂,而我,也一次又一次的迎合他。

  良久,我体力不支,竟然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身子有如散架一般,某处更是撕裂一般疼痛。

  我正艰难起身,小蝶冲了进来,

  「娘娘,娘娘,好消息,陛下下旨了,说江家……」

  我被她一惊,直接摔落床下。她惊呼一声,赶紧跑过来扶我,

  「娘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顾不得其他,抓住她的手,

  「你刚刚说什么,江家怎么了。」

  「陛下下旨,说江家世代忠勇,于国有功,看在江家先祖的份上,赦免死罪,贬为庶人,遣返回南郡老家。」

  我激动的握紧了她的手,

  「真的吗?陛下当真下旨,不杀江家人?」

  小蝶点点头,

  「嗯嗯,是真的,陛下已经颁了明旨了。」

  我感觉瞬间松懈下来,瘫坐在地上。

  小蝶这才看清我的不对劲,我满身都是青红的痕迹,衣服都遮掩不住。她心疼的替我整了整衣服,眼泪珠串似的掉落,

  「小姐,苦了你了。」

  「小蝶,爹娘他们,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

  我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我还有时间遮掩身上的痕迹,还有时间去送送他们。」

  这三日,我几乎足不出户,什么都在殿内解决,李怀玉也没再来过。

  期间,小蝶跟我说,王宁几次问她我的情况,我慌了神,

  「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按照小姐说的,只说您这几日小日子到了,有些不舒服,需得卧床休息。」

  我笑了一声,

  「嗯,这种理由,想必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了,也就不会再怀疑什么了。」

  小蝶却轻声念叨,

  「不过那天我好像听见他说了一句日子不对。」

  「嗯?小蝶你在说什么?」

  「哦没什么,可能我听错了。」

  三天后,我带着小蝶王宁去送爹娘兄嫂。

  身上的痕迹已经淡化很多,我又特意用脂粉遮掩,再穿上一件领子较高的衣裳,总算看不出什么异样。

  城外的凉亭里,我焦急的等待着,许久,才看见他们的身影。

  脱下了锦绣华服,穿上粗布麻衣,背着一个轻小的包袱,相互搀扶着向我走来。

  我赶忙跑上前,握着母亲的手,眼含泪花。

  王宁掏出一块金子递给旁边的官差,他气场冷冽,利剑在手,面无表情,官差不敢多言,收了金子就匆匆躲到一旁。

  进了凉亭,却相望无言,泪洒千行。

  良久,母亲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水,

  「傻闺女,不哭,这不,我们都活着呢。」

  我用力点头,

  「嗯,活着,活着就好。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只怕爹娘要吃苦头了。」

  「嗐,吃苦算什么,只要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娘说的对,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强。可是,娘,爹,哥哥,嫂子,我舍不得你们。」

  娘和嫂子满脸泪水,哥哥也噙着泪花。

  「小妹,不必牵挂,只要还活在这世上,咱们一家人总会见面的。等以后时间长了,监管期过了,我就带着爹娘,带着你嫂子和逸儿回来看你。」

  听到逸儿,我接过话来,

  「哥,说到逸儿,如今江家事了,总不能一直把逸儿藏着吧,可此去路途艰辛,还有人监管,若带着个孩子更是不便,我想的是等你们到了,安顿好了,给我来封信,我让王宁把逸儿送过去,这样可好?」

  嫂子点点头,

  「这样好。」

  「不好。」

  一直没说话的爹爹突然开口反对。

  我疑惑的看向他,

  「如今江家事还未完全过去,若是此时就让逸儿露面,无异于欺君。」

  他看了看王宁,

  「就让逸儿在王宁那儿养着,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的消息,连我们,你兄嫂都不要知道他在哪儿,等过个三五年,再将他送回来,到时再宣称江家找回了他。」

  嫂子一听三五年,眼神暗了暗,王宁略一思忖道,

  「大将军说的在理,小公子就先安顿在我那儿吧。」

  爹爹自嘲的笑了笑,

  「什么大将军,现在已经不是了。」

  「不,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英勇的大将军。」王宁道。

  爹爹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我,看的我颇不自在,

  「爹,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锦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陛下赦免了江家?」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王宁的眼神有如一道利剑要穿透我。

  我极力保持镇定,

  「爹,没什么,我只是求他看在江家世代为国尽忠的份上,恩赦江家。陛下仁慈,感念旧情,所以才赦免了江家。」

  爹爹深深看了我两眼,叹了口气,

  「罢了,以后没了江家的势力,你一个人在宫里,一定要小心谨慎。王宁,你一定要保护好锦儿。」

  「爹爹,女儿记住了。」

  王宁双手抱剑,

  「是,我一定会保护好,大小姐的。」

  我将一个精心准备的包袱递给哥哥,里面是一些轻便的银票和几件干净的衣服。又给同行的官差塞了好几张大额银票,让小蝶记下他们的姓名住址,若是他们好好对我的亲人,那么他们的亲人自然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若是不能,我好歹是皇后,想要整他们,多的是生不如死的办法。

  官差哆哆嗦嗦的收了银票,畏惧的不敢看我一眼,连连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爹娘兄嫂。

  我这才放下心来。我本不欲恐吓他人,可是路途遥远艰辛,我不得不多做打算。

  看着爹娘兄嫂的远去,小蝶扶着我,同我一同哭成泪人,王宁抱着剑,默默地站在我们身后。

  待人影小的再看不见,我才落下目光转身,我看着王宁和小蝶,

  「王宁,小蝶,如今逸儿身边需要人保护和照顾,只靠忠叔一人我实在不放心,可其他人我都信不过,只能让你俩去了,一定要保护好照顾好逸儿。拜托了。」

  小蝶立刻反对,

  「小姐,不行,我不离开你,你想要赶我走,门都没有。小少爷那儿离了我又不是不行,可若是我和王大哥都走了,你身边就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不走,你说什么都不走。」

  我无奈的摇摇头,看向王宁,却看见他正死死的盯着我。

  他从未有过这般表情,我心下疑惑,正要问他,小蝶却突然拉了一下我的衣袖,小声的说,

  「小姐,你的脖子,那个,是红的。」

  我这才发现,刚刚泪水滑到脖子,冲散了遮盖的脂粉,那些还没消散的印记此时格外显眼。

  脸,腾的红了。我甚至不敢看王宁的眼睛。

  他上前一步,我就退后一步,直到退无可退。

  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听见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这也是你赶我走的原因?」

  我不敢回答,隔了一会儿,他继续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你受委屈了,锦儿。」

  原本还隐忍的泪水便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下。我看着王宁,这个自小护我爱我宠我,为了我舍弃大好前程的男人,突然想要扑到他怀里求安慰,可手刚伸到一半,理智回笼,觉得不妥,只得转过身,趴在凉亭的柱子上,嚎啕大哭。

  王宁站在我身后,将披风展开,为我挡住嗖嗖的凉风。

  情绪宣泄过后,我擦干眼泪,仍然要求王宁离开,逸儿的安危与机密关系到整个江家的生死,我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王宁亦知晓其中利害,虽是不乐意,但也答应了。

  于是,我便只带着小蝶回了宫。

  马车行驶的越来越远,我撩开帘子,回头看见王宁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刚进岁玉宫的大门,崔姑姑就来跟我说李怀玉在等我。

  我跨进寝殿,李怀玉正要像以往那般过来牵我的手,我却恭恭敬敬的对他屈膝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他伸出一半的手楞在原地,随即上前来将我拉起来,双手抓着我的肩膀,

  「小宁,你这是做什么?你,你怎么,怎么也要这样对我?」

  语气里的愠怒之意十分明显。

  我却神色平淡,

  「如今江太后江家已倒,我若再像以前那般随性,只怕这前朝后宫都容不下我,我听说了,前朝废后的声音可不小,所以我还是规矩一点的好,你觉得呢?皇上?」

  他将我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头,甚是深情,

  「小宁,你放心,我会一直护着你的,我会让你成为最尊贵的皇后,最幸福的女人。」

  我温顺的靠在他怀里,没有言语。

  当天晚上,李怀玉宿在了我宫里,又是一夜春宵。

  事后,他从背后紧紧抱住我,似要将我融进他的骨血一般,勒的我有些喘不过气。

  「小宁,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终于属于我了,小宁,我这辈子也不要和你分开了,我们两个就在这个世界,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辈子,好不好?」

  我顺从的由他抱着,顺从的点点头。

  他察觉出我的动作,格外兴奋。

  随后,他轻轻抚上我身上未褪的红痕,歉意的说,

  「对不起,小宁,那天我太兴奋了,历经两世我才终于拥有你,我太高兴了,有些不知分寸,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以后我都会像今天这样温温柔柔的,再也不让你疼了。」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让听到让我受委屈了这句话,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一个是满满的感动,一个却是满满的凄凉。

  从此之后,李怀玉经常来我这里,偶尔不来,也会让德公公给我送些宫外的小玩意儿或一张小纸条,好像回到了我刚进宫的日子。

  但是很多东西早就变了,比如当初陪在我身边的郭姑姑早已随着江太后的倒台不知所踪,如今我身边的掌事姑姑是曾在勤政殿当值的崔姑姑;比如当初赶都赶不走的如苍蝇般往我宫里扑的各路嫔妃,现在除了文淑妃,谁都恨不得躲着我走;比如当初在我面前巴结讨好拍马屁的杨昭仪,现在已经升为了杨妃,颇得宠爱。

  岁玉宫的冷清也正和我意,我本不欲掺和这后宫之事,有崔姑姑管着后宫事宜,我每日只管待在宫里发呆。

  半个月后,小蝶急匆匆跑来,将一个信封交给我。

  我迫不及待的拆开,有两封信,一封是爹娘的平安信,一封是王宁送来的。

  平安信上说,爹娘兄嫂已经平安顺利到达南郡老家,官府的人也没有为难,反而帮着他们看房买家具,现在一家人都安顿好了,周围的邻居也都和善,让我不必担心。

  王宁的信里说,他和忠叔已经带着逸儿安顿好了,保险起见就不在信上说地址了,只让我在宫里好好护着自己,若有需要随时找他。

  我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扫我几日来的沉闷。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一回头,只见李怀玉站在门口。

  得到最期待的消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我着实高兴,看他也顺眼不少。

  我大大方方的将爹娘的平安信递给他,然后趁他不注意将王宁的信藏入袖子。

  「喏,你看,我爹娘都安顿好了,能不开心嘛!」

  许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他看过信后,嘴角也有些上扬,

  「他们对你,就真这么重要?这半个月我咋哄你都不行,他们一封信就把你乐成这样?」

  「辣必须的。你是不知道他们有多疼我,我前些年的日子过的有多舒心,嘿嘿。」

  突然,他语气沉重的说道,

  「我是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前世他是孤儿,这一世又偏偏遇上个江太后,也难怪他……

  看着他低沉的样子,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般,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没关系,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怀玉顺势抓住我的手,笑了,

  「有你,我自然会知道的。」

  我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一脸痴情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注定了要在这宫里过完后半生,何不让自己,也让对方,都好过一点。

  至于后宫的其他女人,便自欺欺人的当她们不存在好了,就允许我这一世,自私保留一点,不再那么爱你。

  「嗐,不说这个,难得你今天这么高兴,得好好庆祝一番。」李怀玉突然笑着说。

  「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我思索片刻,

  「唔,我想吃糖葫芦。」

  李怀玉立刻叫来德公公,

  「小德子,去上次那老头那儿买一串,不,买一垛糖葫芦回来。」

  我赶忙制止,

  「诶诶诶,你买那么多干嘛,又没有冰箱,坏了怎么办?我牙还要不要了?」

  李怀玉笑了笑,

  「不妨事,今天你高兴,让整个宫的人都跟着沾沾光,见者有份。」

  「呃……要不要这样大的阵仗。」

  他笑的像个孩子,

  「你高兴,再大的阵仗也不为过。」

  我看着他,有些恍惚,我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他了?好像,他也很久没见过笑着的我了。

  罢了,就这样糊涂过一辈子,也挺好。

  文淑妃又来找我,

  「看皇后娘娘气色好了不少,臣妾也放心了。」

  我笑着回她,

  「媛媛姐,你别叫我皇后娘娘了,怪生分的,这段时间你一直来开导我,像我姐姐,我在这宫里也没什么亲人朋友,你又救过我命,你就不要跟我见外,叫我锦儿吧。」

  文淑妃却摇摇头,

  「娘娘,这里是后宫,礼不可废。如今的形势,莫要让人拿了错处好。」

  我知道她说的是杨昭仪,不,是杨妃。

  杨妃父亲在江家一案中立了大功,现已是刑部尚书。

  如今朝中废后之声虽被李怀玉以强硬的手段压了下去,可架不住贼心不死,居心不良。

  若是我犯错被罚,又无子傍身,无家世支持,或者我再遭遇不测,那李怀玉再强硬,只怕也保不住我。

  我谢过文淑妃,暗自感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身在后宫,居于后位,宠爱尤盛,我竟然还天真的想过平静的日子。

  李怀玉再次来我这儿时,我对他说,

  「你是皇帝,不能只来我一个人这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你这是,把我推给别人?你,愿意?」

  我轻叹一声,

  「我也不想,可如今,我更需要你的保护。」

  见他疑惑,我将所思所想告诉了他,

  「有时候,爱,反而是一把催命的刀。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我可是惜命的很。」

  他没有说话,我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故作轻松的说道,

  「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让你享享齐人之福你还不乐意?再说了,你又不是没去过别的女人那儿。」

  我越说越小声,最后那句话纯粹是从嘴里嘟囔出来的。

  他笑了一下,

  「你这是吃醋了?」

  我没有理他,他拉着我的手继续道,

  「之前,很多事我都身不由己,我做了很多错事,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原谅我。」

  他伸手抱过我,头埋在我的肩颈,似是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我心里一暖,又为自己的自私而推开他感到些许愧疚。

  我反手回抱住他,

  「我相信你。」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他说,他不知道江家人对我那么重要,他没感受过亲情,体会不到那种感觉,我又不是真正的江家女儿,顶多难过一阵就好了,他从来没想过收拾江家会让我那样伤心难过,那样不顾一切。

  他说对不起,他是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给不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承诺此生只爱我一人。

  他说相信他,等他再强大一点,他一定会护我一世周全,再也不让我身陷险境,让我当个快乐的小米虫。

  我拥住他,好像又看到了曾经那个卑微无助,却满眼希冀的男孩。

  第二日,我送他去早朝,临走前,他突然问道,

  「我之前给你的那个侍卫去哪儿了?我来这么多次都没见到他。」

  我回道,

  「哦,我担心我爹娘回乡路上不安全,就让他跟着一起去了。」

  他皱了皱眉头,

  「昨晚你说的话不无道理,如今你身边没有个人可不行,我又没办法24小时看着你,要不,我再给你派几个人过来吧。」

  「别别别,千万别,我这儿挺安全的,不用派侍卫过来。」

  我急忙拒绝到,一个崔姑姑已经够难缠了,这要再来几个侍卫,只怕我出个宫门都难。

  「那不行,你身边必须得有个得力的人护着才行。」

  「不用,真不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陌生人,你别给我塞人。」

  「那就把原来那个侍卫召回来,就这么定了。」

  「emm……,那好吧。」

  他这才放下心,

  「嗯,这样好。」

  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摇了摇头,暗暗感叹,

  「得,上赶着把情敌找回来,也不怕哪天我送给你一顶带颜色的帽子。」

  才一个月,王宁就又回到了我身边,我有些赧然,

  「呃,那个,是皇上非让我把你叫回来的。」

  我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面上却一本正经的对我说,

  「陛下圣明!」

  我看着王宁,忧喜参半,多一个信任的人在身边我的确安心不少,可我是注定要在后宫蹉跎一辈子的,他若一直跟着,岂不耽误了他一辈子。

  「王宁,你不该一直跟着我的,要不,我去跟陛下说……。」

  「娘娘可是嫌弃我?」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娘娘不是这个意思,就让我一直跟着吧。这世间,没有哪里,比您身边更让我想去。」

  李怀玉下了严旨,后宫众人无事不得来打扰我,也不得在背后议论江家是非,若是传入他或我的耳朵里,无论家世位份,一律杖责二十。

  不过,文淑妃是个例外。

  他反而特意多让文淑妃来陪我说话,怕我无聊。

  文淑妃感慨,

  「没想到陛下这样的人,也会为了一个人做到这样。」

  我有些好奇,

  「这样的人?他以前难道不是这样?」

  文淑妃笑笑,

  「不然呢?你也不想想,为何陛下登基三年都没有孩子,唯一一个怀孕的刘贵妃还是为了做局。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后宫的姐妹私下都在传,陛下是不是喜欢男人。现在看来,只是没遇到他喜欢的人罢了。」

  「是,是吗?」

  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男人,有了后宫有了权力有了一堆投怀送抱的如花美眷,还能洁身自好?

  「媛媛姐,你也别唬我了,前几年后宫里没孩子,只怕是陛下不让有孩子吧。」

  文淑妃见我一下点破,有些尴尬,顿了顿,甚是诚恳的说,

  「娘娘,你听我一句劝,陛下这样的人,能够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不易,千万要惜福才是。在这后宫里,谁不是靠着陛下的恩宠活着呢?凡事,莫要较真,也莫要非得弄个明白。」

  我自然知道她此言是为我好,不只是帮李怀玉说好话,遂感激的对她点点头,

  「媛媛姐,我知道了。那,件事,我不怪他。」

  她这才放下心来,

  「你明白就好。」

  看着她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突然恶趣味上来,调笑着说,

  「媛媛姐,你也是陛下的妃子,你怎么就不吃醋呢?」

  她笑了一声,

  「没什么好吃醋的,能酸到自己的,都是心里的人给倒的醋,那叫心酸。若是本来就不在心里,再酸也没用。」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你的醋啊我不吃,你自己酸去。」

  我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转变,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正想问那谁是她的心上人?小蝶却突然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心下疑惑,可也只得作罢。

  为了化解尴尬,我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吃到嘴里,却干呕不止。

  太医很快来了,不出意外,我怀孕了,两个月。

  文淑妃比我还高兴的样子,让崔姑姑去通知李怀玉,问太医各种注意事项,急匆匆把我赶回床上,还伸手摸我的肚子,

  「锦儿,有了孩子,就有盼头了,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你可千万要当心,目前形势还不太明朗,虽有陛下护你,可你也要千万小心,无论前朝后宫,不想让他出生的人太多了。」

  我知晓她的意思,

  「媛媛姐,你放心,我会小心的,这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文淑妃计算着时间,在李怀玉来之前就离开了。

  李怀玉听到消息,放下手中的一切急匆匆的过来,看着躺在床上的我,激动的表情掩都掩不住。

  他哆嗦着手拉住我,轻轻的将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似乎那是一块一碰就碎的瓷娃娃,

  「小宁,你怀孕了?怀了我的,孩子?」

  我故作生气,

  「怎么,怀疑我?怀疑这孩子不是你的?」

  他一下慌了,

  「不不不,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这,这是第一个,第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太兴奋了。」

  我觉得心里发酸,两世了,他终于有一个和他相同血缘的,亲人了。

  我反手握住他,

  「傻子。」

  我怀孕后,李怀玉又派了好些人来我的岁玉宫,几乎将整个宫殿围的水泄不通。

  或许是被宫斗剧吓的有了心理阴影,我基本上足不出户,每日不是在屋里给孩子准备小衣服,就是在院子里散步,消遣。

  来道贺的宫妃也全部被我和李怀玉挡在了宫门外。

  李怀玉连颁几道严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如有违背,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怀玉也基本上天天过来看我,摸摸我的肚子,和孩子说话聊天做胎教。俨然一个好爸爸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我的性子越发温柔。

  每日感受孩子的一点点变化,好不惬意。

  就这么安安心心的过了五个月,期间除了头疼一下怎么也赶不走的王宁,从小蝶那里知道了文淑妃的八卦,再没有别的波澜。

  每次我苦口婆心的让王宁去照顾逸儿,让王宁出宫去好好过日子,李怀玉那里我来说就是,可王宁每次都无动于衷,说一定要留下来保护我。最后,王宁终于松口,说等我平安生下孩子就离开。只是他眼里的光芒暗淡的让我不忍直视。

  小蝶说文淑妃入宫前曾定了一门亲事,是同她青梅竹马的表哥,但是在成亲前,北疆战乱,那时的文尚书受命随军前往北境支援,文淑妃担心,于是这表哥就跟随文尚书一同赴战场,战事惨烈,文尚书幸被老将军所救,而她表哥却不幸身亡。后来,文淑妃万念俱灰,耽误了两年,恰逢新皇登基选秀,她遂入了宫。

  我感慨到,幸好,那天没有追问下去,揭人伤疤。

  不知不觉间,孩子已经7个多月了,我胖了十多斤,太医也说我的怀相很好,一定可以顺利产下孩子,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对于太医的话一向是很信服的。故每日都悠哉悠哉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一日,秋阳暖暖,我在院子的秋千椅上打盹,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说话,

  甲:「你听说了吗,北境又乱起来了。」

  乙:「唉,咋没听说呢?这次还不止勿吉族一族,这勿吉族纠集月氏,突厥三大族以及数十个小族,近六十万大军哪,一齐进犯我云朝北境。」

  丙:「可不是,听说现在镇守北境的是原先江老将军的部下秦将军,这秦将军虽然是个猛将,但是他没有谋略啊,只知道蛮干,怎么能抵挡得住来势汹汹的外族啊。」

  甲:「可不是嘛,若是江老将军还在,这北境岂能如此不太平,那些鼠辈又哪儿来的这个胆子。」

  乙:「听说秦将军已经上书陛下,请求让陛下重新启用江老将军父子,各路朝臣都赞同呢。」

  丙:「照我说啊,就该让人江家父子官复原职,人文尚书说的多好啊,江家世代镇守北境,对外族对军队对地形的了解可不是谁都能比的,更不要说江老将军的谋略了,那些外族碰上江老将军,那就是找死。」

  乙:「就是就是,那杨尚书就是有病,非得反对。我看啊,当初江家的案子一定有猫腻,所以他才不想让江家父子官复原职,若如此,那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杨尚书啊。」

  ……

  几个人叽叽咕咕的又说了好多,我却睡意全无。

  在宫里安安心心的养胎这么久,竟然对外界的消息一点不知。

  我叫来小蝶,让她去打听一下前朝的情况,如果有困难,就去找文淑妃。

  很快,小蝶就回来了,她说李怀玉似乎已经有所动摇,准备起复父兄。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李怀玉不会不明白。所以,父兄他是必定会起复的。

  只是此战若胜还好,若是败了……

  李怀玉的决定比我想象中要快。当晚,他依然如常的来我宫中,故作神秘的说道,

  「诶,跟你说个消息。」

  「什么消息?」

  「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娘了。」

  我故意装作不明白,

  「为,为什么?」

  他笑着拉我的手,

  「如今北境不太平,还需要你父兄坐镇才行。所以,我已经下旨让你父兄挂帅印前往北境了。」

  「真,真的吗?那我娘……」

  「你娘和你嫂子回京城,她们坐马车自然要慢一些,应该正好能赶上你生孩子。」

  听到马上就能见到娘和嫂子,我高兴的想蹦起来,奈何身子重,刚伸个手就差点跌了。

  李怀玉无奈的扶住我,

  「你啊你,都快当妈了,怎么还跟个皮猴子一样?稳重点啦,又稳又重!」

  我气得打他,

  「你说谁重?谁重?」

  「好好好,女侠饶命,我重,我重!」

  父兄起复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眼看江家重新得势,我又身怀龙嗣,后宫的局势也有了微妙的变化。之前一直热热闹闹的杨妃的储秀宫也冷清了下来。大家都在观望局势。也有不乏心思活泛之人立刻就要来岁玉宫拜见我,拿着各种珍贵的补药。不过都还没靠近宫门口,就被侍卫给撵走了。

  半月后,娘和嫂子到京,李怀玉特意提前让人把江家原来的宅院收拾出来,还下旨让娘和嫂子进宫来陪我。

  半年多未见,再见娘和嫂子,娘和嫂子都瘦了,也黑了。

  我跑不动,只能站在原地哭着喊

  「娘!嫂子!」

  娘抱住我,

  「孩子,我的孩子。」

  嫂子也哭着叫我小妹。

  一番衷肠倾诉后,我拉着娘和嫂子的手,

  「娘,嫂子,等爹和哥哥这次打赢了仗,你们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但愿吧,听你爹和你哥哥说,这次战事棘手,战况恐怕不妙。此战,必定十分艰难。」

  嫂子出言安慰道,

  「娘,你也别担心,再艰难的战事爹爹都遇到过,如今还有海平在他身边,想必不会有问题的。咱们还是安安心心的看着小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吧。」

  娘这才将眼睛放到我的肚子上,看着我隆起的肚子,

  「这孩子有七个月了吧,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我笑着摇摇头,

  「没有,除了身子重了些,感觉不太方便,其他一切都好。太医也说我怀相很好,没什么大问题的。」

  娘这才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有了娘和嫂子的陪伴,我心情舒朗了很多,虽然也为父兄担心,但是至少有了期盼。期间,我偷偷让王宁带娘和嫂子去见了一次逸儿,娘说忠叔把逸儿养的很好,如今已经会读论语诗经了。

  一转眼,两月过去,北境的战事仍然胶着着,只不过我军已经扭转了颓势,眼看胜利在望。

  小雪那天,我刚把娘和嫂子送到门口,就感觉一阵疼痛袭来,小蝶和崔姑姑急忙把我扶回床上,宣太医,叫稳婆,禀告李怀玉,整个宫殿忙的鸡飞狗跳。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疼痛还是超过了我的想象,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生下孩子的,只知道疼的我失去意识,只有一个感觉,就是我再生孩子,我就是脑子被驴踢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生下的孩子,只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和一阵嘈杂,然后,就彻底昏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是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爹娘兄嫂的身影,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都笑盈盈的看着我,我笑着要扑过去,却扑了空,抬头一看,他们仍在离我一米远的地方,我再扑,再次扑空,反反复复,却总是抓不住他们,最后,眼睁睁看他们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爹,娘,哥哥,嫂子,爹……」

  我大喊着,可是他们却不曾回头看我一眼。

  「唉,皇后娘娘可真可怜……」

  「可不是嘛,这才刚生完孩子,要是知道江老将军和少将军的事,指不定怎么伤心。」

  我感觉耳边传来两个微弱的声音。是从帐幔外传来的,两个小宫女正在窃窃私语。

  我没有睁眼,静静地听着。

  「你说,眼看这仗都打胜了,怎么就中了敌人的暗算呢?可怜江家父子,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

  「还有江老夫人,和江少夫人呢。你听说了吗?」

  「咋没听说,这江老夫人自从上次江家的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这不,江老将军和少将军的死讯一传来,这老夫人就倒下了,一口气没上来,竟然跟着去了。这少夫人也是个刚烈的,处理完两个将军和老夫人的后事,竟然一头撞死在少将军墓前,殉情了。如今,这江家,也只剩下咱皇后娘娘一个人了。」

  「你忘了,康宁宫还躺着一个呢?」

  「你说江太后啊,她也配当江家人?江老将军生前就已经不认她了。江家世代英明忠勇,都快被她给毁了。」

  不知我晕了多久,身体竟然僵硬的动不了,我拼了命的坐起身,一把掀开帐幔,头发披散,双眼通红,宛如一只食人的女鬼。

  我死死盯着那两个宫女,

  「你们,说什么?」

  「娘,娘娘!」

  两个宫女看到我,扑通跪在地上,

  「娘,娘娘,娘娘饶命。」

  「我问,你们说的什么?江家,怎么了?说!」

  两个小宫女瑟缩着,浑身发抖,我扑过去狠狠抓着她们的肩膀,

  「说!不然,我杀了你们!」

  我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狠厉的说话,两个小宫女吓得话说的结结巴巴,

  「回,回娘娘,江,江老将军和,和少将军,战,战死,老,老夫人听闻死讯,受不了打击,也,也跟着去了,少,少夫人,殉,殉情了!」

  我松开她俩的肩膀,无力的坐在地上,

  「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太医说您生子力竭,又产后大出血,您已经晕了半个多月了?」

  「去,把李怀玉给我叫来!」

  我从未在人前直呼过他的姓名,可如今,我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两个小宫女连滚带爬,哆哆嗦嗦的跑出去。

  李怀玉匆忙赶来时,我披散着头发,坐在地上,双眼无神,鼻子通红,小蝶跪坐在我旁边,一边摇着我一边抽噎着说,

  「娘娘,你别吓我。」

  李怀玉小心踟蹰的靠近我,

  「小,小宁?」

  我听到声音,抬头看他,挣扎着站起来,没有任何声调的说,

  「其他人都出去!」

  「小姐,我……」

  「出去。」我无力的将她推开。

  「小德子,退下!」

  「皇上……」

  「退下!」李怀玉喝到。

  带众人都退下,我直直的盯着他,

  「李怀玉,是你,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江家!」

  我嘶吼着,咆哮着,宛如食人的恶虎。

  「小宁,不是的,你父兄的事,是意外,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怎么可能不是你?我父兄征战多年,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多少?什么样的战况没有遇见过?怎么可能同时丧命在一场即将胜利的战役中?就算,就算是战事惨烈非常,以我爹爹的本事,怎么可能护不住我哥哥?」

  「小宁,我……,这次,真,真的,不是我,你信我,我爱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冷笑一声,

  「信你?信你什么?

  信你不想除掉江家吗?江太后中风是你做的吧!她一个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的宫斗高手,怎么可能因为折了一个心腹就被打击至此?李道江也是你特意安排的吧,你明知道李道江这个人刚愎自用,目光短浅又意气用事,凡事只信自己的眼睛,你却偏偏把他派到北境,为的,就是让你安排在北境的人将他顺利引入局,借他这样一个所谓的局外人之手,除掉我父兄,重掌北境军!

  信你爱我入骨吗?我被刘贵妃加害落水一事,也是你的手笔吧!如果不是你给她暗示,给她错觉,她那样一个连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用那样蠢的方式来杀我灭口!而文淑妃,也是你刻意安排的对不对,为的就是多一个强有力的目击证人,好一举击败江太后!春天的湖水有多冷,你试过吗?我宁愿再跳崖一百次我也不愿意再尝试一次!口口声声说爱我护我的人,却是让我离死亡最近的人。

  你说,你让我怎么信你?」

  李怀玉脸上流露出痛苦,悔恨,自责和内疚,让人见之落泪,他颤抖着,小心翼翼的看着我,

  「小,小宁,对不起,我以前是做了很多错事,我也后悔过,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我不敢奢求让你原谅,我现在只想用一辈子来对你好,来弥补你。」

  「呵呵,你的弥补,就是不顾我的意愿哀求去伤害我的亲人,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各个女人中逢场作戏,然后再在我面前演一出身不由己的深情戏码吗?

  李朝,我原以为,我融入这个世界融入的很好,可是和你相比,我才发现,你才是王者。」

  我拨开他的手,不再看他的脸他的眼,

  「你也别在说爱我了,你爱的,是当初你一无所有时照进你世界里的唯一一束光,你爱的,是你心底挥之不去的美好回忆和执念,而你最爱的,从来都是得到的快感,从前是我,现在,是你手中的权力。」

  他慌了语气,

  「不,不,不是,不是的,小宁,我是真的爱你,你是我唯一爱的人,我是为了你才跳下那个悬崖,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的。你父兄的事,真不是我本意,求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他突然抽出一把匕首,递到我的手里,

  「如果,你真觉得是我,如果你需要我为此付出代价,刀在你手里,你可以杀了我为他们报仇。反正,我已经立了咱们的儿子为太子,就算我死了,你也可以垂帘听政,你可以掌握这天下,甚至让着天下改姓江,也可以!」

  我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深情似火,我松了匕首,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江家家训,忠君爱国,护佑天下,如今,就算你立了太子,可孩子年幼,朝局势必不稳,边境又有外族虎视眈眈,你若有不测,天下必然大乱。我既然认自己是江家女儿,就不会不遵从家训,做第二个江太后。」

  我转过头,无力的说,

  「算了,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小宁……」

  「滚!」

  静默良久,我听见背后的人缓慢的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的离开。

  寝殿的门吱吱呀呀的打开,我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心脏如炸裂撕碎般剧烈疼痛,眼泪如珠串般掉落。

  在忍不住的干呕之中,呕出的清水同泪水混合滴落,一片迷蒙中我终于看清,那个我念念不忘多年的,青涩内向,善良淳朴的男孩,彻底消失了!

  既如此,我告诉自己,该死心了!

  我不知道我在黑暗中坐了多久,仿佛很久很久,久到我在生命的长河里重新体会了一遍爱恨情仇,仿佛很短很短,短到我以为的昨天是那年睁开眼的瞬间!

  忽然,门外喧哗声起,火光忽闪,小德子尖锐的嗓音在一片嘈杂中格外明显,

  「来人啊,有刺客,护驾,快来人护驾!」

  「陛下,陛下,来人啊,护驾!」

  惊闻变故,我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打开了殿门,只见院中人影交错,一些穿着宫人衣服的男子正同禁卫军杀的昏天黑地,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李怀玉被一群禁军护着,站在长廊拐角处,光线幽暗,若隐若现,分不清谁是谁!

  「狗皇帝,你轻信小人,残害忠良,拿命来!」

  一身着内监服饰的蒙面人举剑向拐角处袭击,禁军慌乱应对,几个回合下来,那蒙面人虽受了伤,却将李怀玉冲散出来,站在一处明晃晃的灯笼跟前,甚是显眼!

  我眼角余光一闪,瞥见屋脊处一个黑影,手拿弓箭,箭头反射出莹莹的火光!

  箭离弦只在瞬息之间,我甚至来不及呼喊,也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的扑了上去!

  「噗」

  是箭穿透皮肉布料的身影,李怀玉的脸近在眼前,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低头看了看那支穿透我胸腔的箭,带着嘴角的鲜血冲他一笑,身体倒地的一瞬间,我还暗想,

  「这忠叔真不愧是连爹爹都夸的神箭手啊!」

  我紧紧捂住伤口,回头看了看那个黑影,扬声道,

  「我是江家之女,江家家训,忠君爱国,护佑天下!如今储君未稳,皇上一死,天下必然大乱!若爹爹知道因为他,让天下动乱,只怕会死不瞑目!」

  「收手吧,离开吧!」

  黑影身形抖动了一下,一瞬后,吹了一声尖锐的哨子,然后,所有刺杀的人很快消失在了视线!

  李怀玉将我抱在怀里,手哆哆嗦嗦的来按住我流血的伤口,既不敢用力,又不敢放手,

  「小,小宁,你别吓我,你撑住,我能救你,一定能救你!求,求你,撑住,不要,不要离开我!求你,小宁,撑住,你撑住,撑住啊!」

  「太医,快宣太医!」

  我感受到血液的流失正在带走我的生机,我用力捂住伤口,对李怀玉开口,

  「阿朝,我,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小宁,别说三件,就是三百三千件我都答应你,你别离开我,求你,不要……」

  「第一件事,咱的孩子,就叫,叫李忘,把他,把他交给文淑妃抚养,可好?只可惜,我,我这个做娘的,还没来得及,看,看他一眼!」

  「好,我答应你!」

  「第二件事,」

  我挥手将不远处哭的涕泗横流的小蝶叫到面前,

  「第二件事,这丫头陪了我多年,我不忍心让她独自在宫里孤独终老,我看她和那王宁挺,挺般配,又,又互生情愫,就让他俩出宫去吧!」

  「好,我答应,小宁,我答应你!我立刻下旨放他们出去!」

  小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小,小姐,你……」

  我拉着她,

  「小蝶,你们出去后,记得,好好过日子,好好把孩子抚养长大,让孩子多读书,做个平凡人就好!」

  我将头上的翡翠簪子拔下来递给小蝶,

  「这辈子,我欠你太多,下辈子,我一定还!这簪子,你,你收下!」

  小蝶接过簪子,哭的近乎晕厥。

  我推了推她,

  「走吧,现在就走吧,这,这个地方,能少待一刻,是一刻!」

  我目送着小蝶和王宁远去的身影,王宁形如常,没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他最后回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用尽全力冲他笑了一下,一如多年前马背上初见他的模样!

  待到他们的身影再看不见,我终于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李怀玉,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染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李,李怀玉,我,我死后,不进皇陵,把,把我火化了,将骨灰,撒入山川湖海,把我的,我的自由,还,还给我!」

  我的手垂了下来,李怀玉没有抓住。

  熙宁六年,江皇后薨,谥号永宁,享年十八岁。

  后记

  江皇后去世后,皇上以雷霆之势处置了杨尚书,灭全族,杨妃赐死,罪名是欺君犯上,陷害忠良!

  与此同时,皇上将太子交给文淑妃抚养,众人皆以为文淑妃会如江太后一般封后,然而最后却只封了皇贵妃,后位一直空缺。皇贵妃对此毫不在意,只一心一意的抚养太子,视如亲子!

  对此,民间传说颇多,最多的有两种,一种是皇上对永宁皇后用情至深,所以一生不再立后,还给太子取字长思!

  一种是永宁皇后是当初江太后硬塞给皇上的,皇上对江太后恨之入骨,连带着对皇后也恨上了,死后不进皇陵,不留全尸!

  然而,无论哪种说法,都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真相如何,并没有人关心!

  人群中,一名黑衣男子沉默走过,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煞是好看,腰上,挂着一枚女子的白玉腰配!本站地址:[呦呦看书]最快更新!搜索呦呦看书,更多好看小说无弹窗广告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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